感覺不對勁,臥室看上去很陌生。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這個地方的。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回家。
但我一定是在這里過的夜。一個女人的聲音吵醒了我,剛開始我以為她跟我睡在同一張床上,然后我才意識到她是在念新聞,播報聲是從收音機鬧鐘里傳來的。睜開眼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這兒,在一間完全陌生的屋子里。
眼睛逐漸適應(yīng)了環(huán)境,我四下張望,周圍暗沉沉的。衣柜的門背后掛著一件晨袍——是女式的沒錯,不過看款式倒適合一個比我老得多的人。幾條海軍藍褲子疊得整整齊齊地搭在一把椅子上,椅子緊挨著化妝臺,余下的一切在視線里卻都顯得朦朦朧朧。鬧鐘的結(jié)構(gòu)似乎很復(fù)雜,但我找到了一個最像開關(guān)的按鈕。好在它的確有效。
正在這時,我聽見身后傳來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呼吸聲,才發(fā)現(xiàn)屋子里還有別人。我扭過頭,只看見一大片裸露的皮膚,一頭黑發(fā)里還散落著星星點點的斑白色。那是個男人。他的左胳膊露在被子外,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金戒指。我心里暗暗呻吟了一聲。這么說,眼前這個男人不僅年紀已老,頭發(fā)已經(jīng)開始泛白,而且還結(jié)婚了——我不僅勾搭上了一個已婚男人,看上去還正躺在他常常跟妻子同睡的那張床上。我往后一仰,努力讓自己集中精神。我該為自己感到羞愧。
但我仍然忍不住好奇:他的妻子上哪兒去了?要擔心她隨時可能回來嗎?我可以想象她站在屋子的另一頭破口大罵,罵我什么都有可能:蕩婦、美杜莎、蛇蝎美女。我想知道如果她真的現(xiàn)身的話我該怎么辯解,也不知道到時候我還能不能說出話來。不過,床上的那個男人看上去似乎并不擔心,他翻了個身,還打起了呼嚕。
我盡量一動不動地躺著。如果遇上這種情況,通常我都記得是怎么回事,但今天實在一點印象都沒有。我肯定是參加了什么派對,也說不定是泡了回酒吧或是夜店。不管怎樣,我肯定是喝得爛醉如泥,醉得不省人事,才會跟一個手戴婚戒、背上還長體毛的男人回了家。
我盡可能輕手輕腳地掀起被子,坐到了床邊。當務(wù)之急,我要去趟洗手間。我沒有理睬腳邊的拖鞋,畢竟,跟人家的丈夫瞎搞是一碼事,要穿別的女人的鞋卻是絕對不行的。我光著腳躡手躡腳地走到樓梯平臺上。我明白自己身上一絲不掛,所以生怕進錯了門,撞上這屋里別的住客或者主人家正處于青春期的兒子。讓人松一口氣的是,我看見洗手間的門正虛掩著,便走進去鎖上門。
我坐下來解決了內(nèi)急,沖了馬桶,轉(zhuǎn)身洗手。我伸出手拿香皂,卻突然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兒。剛開始我沒想通是怎么回事,不過立刻明白了過來。拿香皂的手看上去不像是我的,那雙手看上去皺巴巴的,手指也顯得渾圓粗壯。指甲沒有打理過,一個個被啃得光禿禿的,跟我剛剛離開的床上那個男人一樣,這只手上也戴著一枚金質(zhì)結(jié)婚素戒。
我睜大眼睛瞪了一會兒,動了動自己的手指。那只拿香皂的手也動了動手指。我倒抽一口冷氣,香皂啪的一聲掉到了水池里。我抬頭盯著鏡子。
鏡中回望著我的那張臉不是我自己。頭發(fā)稀稀拉拉,比我常留的要短許多,臉頰和下巴上的皮膚塌陷下來,雙唇單薄,嘴角下垂。我在心里叫了出來,不做聲地喘著氣——如果壓住聲音的話,我發(fā)出的肯定是一聲驚恐的尖叫。接著我注意到了鏡中人的眼睛。眼眶四周布滿了皺紋,沒錯,哪怕一切都已經(jīng)面目全非,我還是能辨認出來:這是我的眼睛。鏡子里的那個人是我,不過足足老了二十歲。二十五歲?;蛘吒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