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6.好在別具匠心

日本的面孔 作者:劉曉峰


2004年,日本東方書店出版了一本《點石齋畫報中看到的明治日本》。作者石曉軍從《點石齋畫報》中選取了80幅有關日本的繪畫,重新分成日中交流、明治新風俗、明治社會的風景、日本習俗與異聞、日本的珍談、奇談等六部分做了考證和介紹。這本書出版不久,即先后有人在《朝日新聞》等報刊、雜志的書評欄加以介紹。今天一卷在手,果然圖文并茂,令人展讀再三。

這是一部集腋成裘、填補空白的著作。19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在上海發(fā)行的《點石齋畫報》是近代非常有特點的出版物之一。這份由上海申報館前后15年間編輯發(fā)行的旬刊繪畫新聞,每期八頁九幅圖畫,石版印刷,發(fā)行時還是傳統(tǒng)的線裝樣式。因為采用石版印刷,工本費少,所以定價便宜,加之畫工和做工很精細,堪稱物美價廉,成了當時流行全國的大眾畫報。作為清末畫報的代表性精品,20世紀80年代以來,天一出版社、廣東人民出版社、廣角鏡出版社等先后再版過這套書。對這份歷史資料,此前已經(jīng)有陳平原、夏曉虹《圖像晚清》、陳平原《點石齋畫報選》、鄭為《點石齋畫報選》等做過研究和介紹。說到認識清末中國人的日本觀,當時的報紙雜志當然是最好的參考資料。但到目前為止,研究者們大多從文字材料入手進行研究,晚清的畫報還基本沒有進入研究的視野。比如鄭翔貴所著《晚清傳媒視野中的日本》,是清末新聞媒體有關日本報道的專門著作。該書于《申報》的日本報道設有專章討論。即便是這樣的專書,對于《點石齋畫報》中有關日本的內容也了無涉及,所以,《點石齋畫報中看到的明治日本》的作者從《點石齋畫報》林林總總的圖畫中披沙揀金,單選出與日本有關的部分進行整理和編輯,不能不說是別具匠心,另有一雙慧眼。

繪畫自有一份照片沒有的魅力。繪畫和照相不同:照相直接拍到物像,并把物像直接展示于人;而繪畫則是繪畫者加工過的物像。和照相相比繪畫者的主觀愿望、思想更易于浸潤于畫中。繪畫曾經(jīng)介入過歷史。當年英國國王欲與西班牙聯(lián)姻,為了知道王室姐妹花的長相,他派遣了宮廷畫家繪制了兩姐妹的肖像。姐姐沒有給畫家賄賂,一臉雀斑的妹妹工于心計,給了。結果當然是妹妹被畫得美麗非凡。一臉的雀斑也沒蹦到畫布上。娶回公主的英國國王性情大變,與歐洲的關系也因為與王后的緊張關系而變得微妙。繪畫也曾經(jīng)豐富了我們的文學。相傳漢時畫工毛延壽因為王昭君不肯行賄而在筆下做了手腳,一代美人最后只好選擇和番的道路,中國文學由是添出《漢宮秋》的哀怨故事。這故事在杜工部筆下,是“千載琵琶做胡語”的悲怨,在王安石筆下,是“意態(tài)由來畫不成,當時妄殺毛延壽”的翻案詩章。而正如這兩段有名的故事所暗示的,繪畫提供的物像,是畫家經(jīng)過選擇和再創(chuàng)造再現(xiàn)的,它通常包含更多畫家所處時代的信息。

讀過《點石齋畫報中看到的明治日本》,我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對于19世紀80年代的中國人,海東的日本仍然還是一個想像中的異邦。那里充滿了奇異的珍聞,諸如善飲酒的大龜,高逾五尺的蟾蜍、長三尺余的巨蟹、一丈三尺長的蜈蚣,那里有高壽130歲的老人和他六世同堂的一家人、有會講話的狗、知道忍辱復仇的老鼠…… 19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日本正是明治維新后國內發(fā)生劇烈變革的時代。軍隊一如歐美“兵弁之裝束皆從西派”,駐華使館日本天皇慶誕宴會的飲食已經(jīng)中西參半,日本國內已經(jīng)開設女子大學,而上海灘上日本的東洋茶館一天天多起來,日本妓女也引人注意地一天天多起來。所有這一切、都透過當年畫家的筆,栩栩如生地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

《點石齋畫報中看到的明治日本》的作者除了選圖、編輯,還參考各種文件對原圖以及原來的解說文字盡可能做了周到的解說。對圖畫的作者、年代也做了相應的考訂。這是一本好書,好就好在它別具匠心。對于歷史研究者,能有機會得到新發(fā)現(xiàn)的史料重新解釋歷史,當然是夢寐以求的好事,但新史料的發(fā)現(xiàn)經(jīng)常是可遇不可求的。從這一意義上說,能從大家都見得到的資料中另辟蹊徑,獨出新意,殊為可貴。對于研究者和圖書編輯們,這一點或許是更有啟發(fā)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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