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求學歲月:貫通中西學問(19)

傅斯年傳 作者:馬亮寬


“五四”運動是由學生發(fā)動的反帝反封建運動。傅斯年作為具有新思想的學生領袖,雖因個人意氣不再直接參與,但他的思想和注意力不可能離開這一震撼人心的愛國運動,只是從臺前轉向了幕后,一方面為其他學生領袖段錫朋、羅家倫等人出謀劃策,一方面開始對五四運動的發(fā)展過程和意義進行理論上的探討和研究。

“五四”運動由學生發(fā)起,但隨著運動的深入,工農群眾成為運動的主力,廣大工農民眾的積極參與,使運動取得了完全的勝利。運動的發(fā)展過程給有識之士以深刻的啟示:要達到救國的目的,單是青年學生基于愛國熱情從事愛國運動,力量是弱小的,無力與反動勢力相對抗,最深厚的原動力在廣大民眾之中。

五四愛國運動喚醒了民眾,震動了社會,由于社會各界人士的積極參與,終于取得了勝利。而運動的勝利進一步促進了民眾的覺醒、社會的進步。運動過后,社會各領域都發(fā)生了深刻變化。這種變化主要表現(xiàn)在四個方面:

(一)國民的覺醒;(二)社會團體的大量涌現(xiàn);(三)青年人個性解放的發(fā)露;(四)移風易俗的新氣象。如傅斯年的好友羅家倫在五四愛國運動爆發(fā)僅三個星期之后,就撰寫了《五四運動的精神》一文。在文章里,不但最早提出了“五四運動”這一內涵豐富而又意義明確的概念,而且分析了五四運動所反映的基本精神。這些精神是:學生犧牲的精神;社會制裁的精神;民眾自決的精神。學生是運動的先驅,是最先覺悟,最早奮起的力量。他們無所倚傍,赤手空拳,為國家,為民族的命運奮斗。這顯然是極可貴的犧牲精神。所謂社會制裁,是指社會運動起來,對政府發(fā)生監(jiān)督制約的作用,迫使他們不能不有所改變。至于民眾自決的精神,則是指一向被內外反動勢力壓得奄奄無生氣的民眾,起來向外交使團,向外部世界宣告自己的主張,向國內的統(tǒng)治當局抗爭。對外、對內喊出民眾的聲音,表現(xiàn)出一種民眾自決的精神。由這三種精神作原動力,一則促進了改革思潮的進一步發(fā)展;二則催生了許多社會的組織;三則提升了民眾的勢力。羅家倫的論述側重于五四運動對社會的影響,著重指出了五四運動給社會帶來的變化。

傅斯年從五四愛國運動爆發(fā)的第二天開始,不再投身運動的領導與指揮,而是退居第二線,在以后的幾個月里,一直處于對運動的觀察、思考與總結的狀態(tài)。運動結束不久,他考取了山東官費留學生,不用為生活、工作奔波,使他更有時間考察社會狀態(tài),反思和總結五四運動經驗教訓,評價其功過是非,探索以后青年的努力方向。他在這個時期發(fā)表的一系列文章中,論述了這些問題,并系統(tǒng)提出了改造社會的理論,其中代表性的文章有《〈新潮〉之回顧與前瞻》、《中國狗和中國人》、《時代與曙光與危機》、《歐旅途中隨感錄·北京上海道中》、《在美國公使芮恩施送別會上的談話》及一些個人書信等,這些文字集中反映了傅斯年的社會思想。現(xiàn)簡要分述如下:

(1).五四運動引發(fā)了中國社會發(fā)展的新動機,改變了中國社會的趨向。1919年8月26日,傅斯年給他北京大學時同窗好友,當時在清華學校任教的袁同禮寫信,在信中表述了對“五四”愛國運動的認識。他說:“自從五四運動以后,中國的新動機大見發(fā)露,頓使人勇氣十倍?!睅滋煲院?,傅斯年撰寫了《〈新潮〉之回顧與前瞻》,在文中再次敘述了五四運動的社會影響:“五四運動過后,中國的社會趨向改變了,有覺悟的添了許多,就是那些不曾自己覺悟的,也被這幾聲霹雷,嚇得清醒?!?…以后是社會改造運動的時代。我們在這個時候,處這個地方自然造成一種新生命。”傅斯年經過觀察和總結,認識到五四愛國運動以后,社會出現(xiàn)許多好的現(xiàn)象,好的兆頭,但他沒有陶醉于社會“新動機大見發(fā)露”的萌芽階段,因為他對中國歷史和現(xiàn)狀有著深刻的了解。清末以來,中國有過幾次“新動機發(fā)露”的現(xiàn)象,但由于中國社會的條件不具備,“都是結個不熟的果子,便落了”,他提醒人們,要總結歷史教訓,“厚蓄實力,不輕發(fā)泄”,做持久的努力,做長期的積累,使新動機引發(fā)出來的社會新因素,從容生長、發(fā)達、最后結出成熟的果子來。他所期待的成熟果子,是社會的變革取得成功,中國隨著世界進步的潮流,由一個老舊的中國變成一個新中國。這中間要做的工作實在太多太多了。所以,他最擔心重復以往的軌轍,運動很快地興起,很快地進入高潮,又很快地衰息。他對中國根深蒂固的老毛病,有很深刻的反省。五四愛國運動爆發(fā)前一個月,在《白話文學與心理的改革》[1]一文中,他就指出:“凡是一種新主義、新事業(yè),在西洋人手里,勝利未必很快,成功卻不是糊里糊涂。一到中國人手里,總是登時結個不熟的果子,登時落了”,“因為中國人遺傳性上有問題”,“因為中國人都以‘識時務’為應世上策”。凡事只得皮毛,便求速成。應當說,這是相當深刻的針砭。五四愛國運動爆發(fā)四個月之后,傅斯年在《〈新潮〉之回顧與前瞻》一文中又說道:“我覺得期刊物的出現(xiàn)太多了,有點不成熟而發(fā)揮的現(xiàn)象”;“厚蓄實力一層也是要注意的,發(fā)泄太早太猛,或者于將來無益有損”。他希望《新潮》同人能做扎實的努力,以期“在十年之后,收個切切實實的效果”。

[1] 歐陽哲生主編:《傅斯年全集》第1卷,第245~25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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