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年8月16日,胡適考取“庚款”第二批留美生,隨集體(共70人)從上海出發(fā),乘船赴美。他們在船上生活了10多天,大家都熟悉了。胡適回憶說:“我是一個愛玩的人,也吸紙煙,也愛喝檸檬水,也愛學打‘五百’及‘高、低、杰克’等等紙牌。在吸煙室里,我認得了憲生,常同他打(Shuffle Board);我又常同嚴約沖、張彭春、王鴻卓打紙牌。胡明復從不同我們玩。他和趙元任、周仁總是同胡敦復在一塊談天;我們偶然聽他們談話,知道他們談的是算學問題,我們或是聽不懂,或是感覺沒有興趣,只好走開,心里都恭敬這一小群的學者?!笨梢姾m是很喜歡玩的,只是興趣不在理工科罷了。在船上他也顯得很突出。據(jù)趙元任回憶說:“他給人的印象是健談、愛辯論,自信心極強。當時大家都留著辮子,胡適講話時喜歡把辮子用力一甩;生氣的時候就說要把辮子拿掉。他的身體很瘦,看起來并不十分健康,可是精神十足,讓人覺得他雄心萬丈。”從這中間可看出胡適個性是非常自信的。憑著這點自信心,他喊出“詩學革命”開始了的口號。
9月17日到美國的紐約州綺色佳鎮(zhèn),即入康奈爾大學。在選擇專業(yè)時,他很猶豫,因為他二哥在他出國前曾叮囑他學工礦或?qū)W造鐵路,以便將來回國時好謀事,并囑咐他千萬不要學那些沒有實用的文學、哲學之類的學科。胡適當時答應了,但思想上一直沒有解決問題,因為他對學工科實在是沒有興趣,可又不好違抗家兄的好意。后來考慮再三,做了個折中,選擇農(nóng)科,另一個原因是農(nóng)科不收學費,他可將官費80元津貼省下來,寄一部分回國補貼家用。這個辦法自認為很好。
入學后不到一個星期就被派到農(nóng)場實習。當時老師問他:“你有什么農(nóng)場經(jīng)驗?”胡適回答說:“沒有。”老師又問:“難道一點都沒有嗎?”胡回答說:“要有嘛,我的外公和外婆,都是道地的農(nóng)夫?!崩蠋熣f:“這與你不相干。”……后來老師又問:“你洗過馬沒有?”胡適回答說:“沒有。”于是開始學洗馬,老師洗一邊,胡適洗另一邊。洗完后,老師又問他會不會套馬車?胡回答說:“不會”。老師又教他套車,仍是一個套一邊。套好后,胡適跳上去,兜了一圈,覺得蠻好玩的。接下去是“選種”,看起來這是一種輕活,沒有什么困難,但時間長了,就不那么容易了。不多一會兒手起了泡,但還得繼續(xù)忍耐著干下去,這使他體會到學農(nóng)并非容易的事。
如此循序漸進,學了一年,成績還不錯,功課大多在85分以上。第二年他就多選了兩個學分的果樹學,專門研究蘋果的培育方法。這門課是上午聽講,下午實習。有一次學習蘋果分類,胡適在課堂上聽老師講課,倒沒有什么,挺有興趣的,可是到下午進實驗室實習時就遇到困難了。他一看桌上擺滿了各色各樣的蘋果,大約有30來個,顏色各異:有紅的、有黃的、有綠的……形狀有圓的、有長的、有橢圓的、有四方的等等,好多都是過去沒有見過的。老師要求按照書上分類標準,確定每個蘋果的學名,蒂有多長?花是什么顏色?肉是甜的或是酸的?是軟還是硬?就這樣弄了半個小時,還沒有按要求寫出一個來。胡適急得滿頭大汗,抬頭一看,美國同學都跑光了,他們很快就做完,順手撿了幾個蘋果塞進大衣口袋走了。實驗室內(nèi)只剩下幾個中國學生,胡適是其中之一。他努力干了兩個小時,結(jié)果只做了一半,而其中一半又是錯的。
經(jīng)過這次失敗的經(jīng)驗教訓,他認真地做了自我反省。他認為美國同學對蘋果的感性知識,由于地理、生活環(huán)境的關(guān)系,比中國同學了解得多,所以做起實驗來,比較容易,很快做完了;而中國學生初到美國,接觸不多,缺乏感性知識,所以出現(xiàn)許多困難,做得不夠理想。他總結(jié)說:“靠當時的活力與記性,用一個晚上來強記,400多個名字都可以記下來應付考試的,但試想有什么用呢?那些蘋果我國煙臺也沒有,青島也沒有,安徽也沒有……我認為科學的農(nóng)業(yè)無用了,于是決定改行?!备男袑W什么呢?根據(jù)興趣之所在,決定學文科。
文科,胡適比較有基礎(chǔ)。他自幼讀了許多經(jīng)史古籍,又讀了不少小說,中學時辦過刊物,也寫過許多文章。到美國后屈志學農(nóng),結(jié)果成為“身在曹營心在漢”,思想不在農(nóng)業(yè)科學上,于是任著興趣之所在,學習的精力大多集中在語言文學和中國的古書上。
1911年5月,他寫了《詩三百篇言字解》一文,對《詩經(jīng)》里的“言”字,用西方的歸納法理論作了解釋,具體歸納為三類:(一)“言”字當連詞用,與“而”相似,如:“陟彼南山,言采其蕨”為一類。(二)當副詞用,作“乃”字解,如:“言告師氏,言告言歸”又為一類。(三)作名詞用的“之”字解,如:“捷捷幡幡,謀欲譖言”,為一類。這是他以新文法分析我國古籍之開始。他說:“以近日趨勢言之,似吾國文法之學,決不能免。他日欲求教育之普及,非有有系統(tǒng)之文法,則事倍功半,自可斷言?!边@篇文章在1913年8月《神州叢報》上發(fā)表,章士釗看到后,甚為欣賞。后來他在1915年寫信給在美國留學的胡適說:“足下論字學一文,比傅中西,得未曾有,傾慕之意,始于是時。”章士釗當時在日本辦《甲寅》雜志,對胡適的才華,甚為欣賞。二人雖未曾見過面,但已有書信往來。之前胡適曾在《甲寅》一卷四期上發(fā)表過譯文《柏林之圍》(法國都德作),后來又將“論九流出于王官說之謬”的文章投寄《甲寅》,此文是駁正“九派出于王官”之舊說的;其中也批評了章太炎的觀點,宣稱“章太炎之說,亦不能成立”。他認為:“諸子自老聃、孔丘至于韓非,皆憂世之亂而思有以拯濟之,故其學皆應時而生,與王官無涉?!焙m以進化論的觀點,重新解釋了我國古代學術(shù)思想發(fā)展的歷史,比漢儒以來的解釋前進了一大步。所以他說:“古者學在王官,是一事。諸子之學是否出于王官,又是一事。吾意以為即令此說而信,亦不足證諸子出于王官?!贝宋囊颉都滓吠??,1917年10月改在《太平洋》雜志上發(fā)表,后又收入《古史辨》等書。此外,他又寫了《爾汝篇》、《吾我篇》等考據(jù)文章在《留美學生季報》上發(fā)表。從上所述,可見胡適學農(nóng)是心不在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