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怡的死,可喜的似乎不僅僅是他的死,還有林嬰嬰的工作調(diào)整似乎也見了轉(zhuǎn)機。有望來的人死了,這就是林嬰嬰的機會。一天中午,我吃完飯從食堂出來,正好看見盧胖子在前面邁著方步走。把局長叫成“盧胖子”、“胖子”,把俞副局長叫成“俞猴子”、“猴子”,這都是林嬰嬰的發(fā)明,以后我們在私下經(jīng)常這么叫他倆,確實很貼切:一個是形似,一個神似。
“吃過了?”我追上去跟盧胖子打招呼。
“吃什么,根本沒胃口?!彼麣膺葸莸卣f,“煩死了,野夫又在作踐我了,說什么我們保安局一定有軍統(tǒng)分子,憑什么嘛,自己手上出的事,非要我來擦屁股?!蔽腋胶偷溃骸熬褪牵嗽谒稚?,事情又出在他的眼皮底下,自己大院里,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他說:“可我也懷疑這可能是軍統(tǒng)的人干的,死的這家伙是白崇禧的冤家啊。”我說:“是軍統(tǒng)的人十有八九錯不了,可要問是哪里的軍統(tǒng),我覺得十有八九不是咱們南京的,而是上海的?!彼麊枮槭裁矗掖穑骸拔衣犝f這人在來南京之前,在上?;疖囌揪驮獍禋⒘耍晕覒岩墒悄沁叺娜俗窔⑦^來的,跟我們這邊應(yīng)該關(guān)系不大?!?/p>
這話似乎安慰了胖子,他停下來看著我深有感受地說:“理是這個理,可人家說是你的問題怎么辦?你說,這事開始跟我們無關(guān),結(jié)束也不在我們手上,他憑什么就把矛頭指著我們?!蔽艺f:“這不正常嘛,他臟了身子要找人給他當替死鬼嘛?!北R胖子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地說:“不瞞你說,我現(xiàn)在也是死了心,反正只要出了事總有我們的份兒,八竿子打不著也要打?!蔽艺f:“這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我繞著圈子把野夫責(zé)備了一番,讓局長大人的心里稍微順暢一些之后,言歸正傳。
我說:“我要說的是老話,調(diào)個人給我,我確實是人手不夠啊,加上秦時光——這家伙你知道,整天遲到早退,往外面跑,哪能做事嘛?!迸肿訉η貢r光是有成見的,因為他是猴子的死黨,所以開口閉口總叫他“四眼狗”:仗勢欺人的貨色。一提起他,他便恢復(fù)了局長大人的口氣,板著臉說:“這條四眼狗做的都是沒屁眼的事!我知道他經(jīng)常出去亂竄,不是搞女人就是搞我?!蔽艺f:“我發(fā)現(xiàn)他最近確實常往野夫機關(guān)長那邊跑,聯(lián)絡(luò)很勤,你還是要小心一點兒,可別讓皇軍那邊對你有看法了?!彼咭宦?,罵:“我還怕一條四眼狗不成!”我說:“不是怕他,而是要防他。他們跟76號院那幫人的關(guān)系本來就好,如果皇軍那邊又不支持你,我們就被動了?!彼瓫_沖地說:“你等著瞧吧,總有一天我要把他們都治了,最先要治的就是他,秦時光!”我說:“所以你更要給我調(diào)人啊,多一個人我也可以多盯著他一點兒?!?/p>
見對方思量著,不說話,我鼓足勇氣說:“電訊處新來了一個報務(wù)員,叫林嬰嬰,我在舞會上跟她接觸過,感覺人不錯,聽說她跟上面的關(guān)系也不錯,把她給我怎么樣?”他干脆地答復(fù)我:“她?怎么可能?剛來,誰都不了解她,怎么能去你那邊?”我故作驚訝說:“你也不了解?我聽秦時光說她是你的人嘛。”他說:“哼,他知道個屁!老實告訴你,她是上面,最上面,總統(tǒng)府壓下來的,我對她也不了解,到現(xiàn)在才見過一次面。”他臉上露出不正經(jīng)的笑容,說:“她很漂亮,是不?你該不會是被她迷住了吧?要是這樣,我勸你早收手,她的后臺可不一般。”我說:“你把我想哪兒去了,局長,我是想,既然她上面有人,有后臺,我們更要拉攏她,把她養(yǎng)在我那兒,保準會成為你的人?!彼謴?fù)了正常語氣,說:“要她,不行,我還是給你看看其他人吧。小心行得萬年船,我不會把一個不明底細的人隨便安插到你那兒去的,你那兒必須是我的凈土?!?/p>
汪偽政權(quán)聚攏的本是一群烏合之眾,追名逐利之徒,所以四處是幫派體系和裙帶關(guān)系,各幫系之間離心離德,明爭暗斗。保安局內(nèi)也是這樣,盧、俞二人貌合神離,雙方用人都十分小心,像林嬰嬰這種從天而降的人,來歷不明,兩邊都不敢重用的。我首次出擊,試探一下,連個盼頭都沒摸到。
出師不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