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應該”或者“是”(1)

決勝紅海 作者:周大江


自古及今的變革者,大凡都有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共同性格,就是“峭直刻深”。什么叫“峭直刻深”?用易中天的話來說,“峭,就是嚴厲;直,就是剛直;刻,就是苛刻;深,就是心狠?!彼抉R遷評價商鞅是“天資刻薄人”,評價晁錯是“為人峭直刻深”?!端问贰吩u價王安石“性強忮”,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其性格強勢而尖刻。

何則?識之徹、痛之深、恨之切、操之急也。

變革是一項艱辛的事業(yè),需要激情、創(chuàng)造和堅韌;如果沒有這種見識和情懷,很難想象會有哪一位變革者能夠投身其中。

然而,激情往往與偏執(zhí)及敏感相伴而生,但這些都是表象。對于變革者來說,因為急切,自然常顯憤激,并因此給人留下“不沉著、不穩(wěn)重”的印象;因為對問題透徹的理解,而對種種盲人瞎馬似的反駁時,自然不可能“善于采納不同意見”;因為深知變革的成敗維系于企業(yè)主的信任,自然敏感于后者的情緒變化。但可悲的是,這些都會成為反對者的口舌或把柄,至少也會成為滴水穿石般地攻擊變革者的契機或突破口。

由此可見,對人際關系的處理通常都會成為變革者的軟肋。

變革者如何從容處理各種復雜的人際關系?深探細究之,大凡都在“應該”或者“是”二詞之間。

大概有不少的變革者,甚至是并不負責變革的職業(yè)經(jīng)理人都難免陷入這樣的怪圈:對自己并不崇敬的企業(yè)主沒有工作的熱情;對自己崇敬的企業(yè)主,則一不小心便會掩耳盜鈴地把對方的優(yōu)點無限擴大,進而理想化或完美化。當然,這種局面的形成,大致也有企業(yè)主的虛榮心在作祟,雖不說推波助瀾,至少也是聽之任之。

對企業(yè)主“完美化”的結(jié)果,便是加劇變革者的過敏與受傷。先是對企業(yè)主的缺點,抑或人性的弱點視而不見,然后就是對他的要求越來越高。總是想當然地認為自己的老板“應該”怎么樣,或者“應該是”什么樣的。然后,那些“不應該”出現(xiàn)的情形,哪怕是一丁點兒小瑕疵,都會變得難以接受。

這是一種人為的虛幻錯覺。

如果以“應該”之心度上級,自然免不了越來越敏感,越來越受傷;如果以“應該”之心度下級,則免不了越來越苛刻,越來越憤激。如果把變革的主張單純建立在對人“應該”狀態(tài)的要求之上,無異于企圖費盡心機去建設一個空中樓閣。

在企業(yè)的變革過程中,變革者尤需保持最大限度的清醒,而這種清醒的最主要內(nèi)容便是對人的判斷。

因此,理性的做法是學會用“是”來認識和判斷他人。無論對上級還是下級,都要客觀地認識他本來“是”什么樣子的,而不是憑著一相情愿的臆想去要求他“應該”是什么樣子。

具體來講,變革者的所有言行主張,都應該建立在對企業(yè)主“是什么”而非“應該是什么”的認知之上,否則就有可能犯南轅北轍的錯誤。甚至說,對于企業(yè)主,不應該存在絲毫“應該”的幻想或企圖。

對于變革的對象——企業(yè)的員工,則要在“是”之上有適當?shù)摹皯摗?。如果只有“是”而沒有“應該”,就會對組織行為缺乏前瞻的引導和校正;如果只有“應該”而沒有“是”,則會使變革的行為脫離現(xiàn)實的基礎,成為海市蜃樓。

商鞅之死,大概也是沒有認清“應該”與“是”之間的差別所致。他在變法之初,反對之聲“以千數(shù)”,等到太子犯法,他卻說,“法之不行,自上犯之?!避S躍欲試地要把太子繩之以法。但太子是嗣君,是不可能被處罰的,于是便折衷處理,“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師公孫賈。”僅僅從變革的效果上看,此舉收效自然不會小,從此令行禁止,無敢違者——“明日,秦人皆趨令。”

商鞅大概以為,身為太子,“應該”(?。槿f民之表率,“應該”(?。ψ约簩⒁獔?zhí)掌的國家具備基本的責任感和犧牲精神。因此,對他的處罰實際上是對他未來的王國負責。但商鞅沒有認識到,太子不“是”(?。┻@樣的人,他沒有這個境界。于是,商鞅便徹底得罪太子了。連太子都不怕得罪的人,得罪宗室貴戚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于是,“商君相秦十年,宗室貴戚多怨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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