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縣安置區(qū)緊急動員,騰出社隊倉庫、公房、社員多余的住房甚至包括牲口棚等各類房屋3400余間供水源地來的老鄉(xiāng)遮風避雨臨時安身,然后開始動手建房。人均300元的經(jīng)費,還要保證建設等其他費用,就這點錢建房,談何容易。淅川移民在鄧縣的建房標準是:每人半間,每間12平米,每間造價330元,本著原拆原建,不足部分由國家補助的原則,建房費每人177.75元,超者不補。
淅川這一萬多移民是被步步上漲的大水逼得倉促離開的,誰還顧及去拆自家的房屋?即使拆了,幾十上百里的路程,沒有運輸工具,怎樣將這些磚瓦、屋梁、門窗等房屋構件搬到安置點?沒有自家的這些房屋構件,何來“原拆原建”?每人補助區(qū)區(qū)177.75元,按一戶5人計算,只有900元不到,900元錢如何蓋得起30平米的住房起來?錢就這么多,房子也要蓋,米不夠水來湊,只好在節(jié)省上動腦筋。為了省錢,建房時不打地基,土坯還沒干就使用,調(diào)灰漿的石灰不夠就用泥土代替,房頂?shù)臋_條是臨時砍來的小樹,枝條又細又濕,幾天太陽一曬就全變形了,房頂上蓋的瓦又稀又薄,晚上在屋里就能看見天上的星星,外面一下雨,屋里稀里嘩啦到處流水。這樣突擊蓋起來的房屋,外干內(nèi)濕,濕土坯壘的墻歪歪扭扭,房頂上的瓦一陣風就能吹跑。用今日的眼光來看,全部是“豆腐渣”房,結果是隨建隨垮。到1973年,倒塌房屋2729間,危房1279間,共計4026間,占建房總數(shù)95%。俗話說安居樂業(yè),只有安居方能樂業(yè),數(shù)萬人住在這樣的房子里,能安得住嗎?這次“內(nèi)安”到鄧縣的一萬多戶移民,情緒極為不滿,絕大多數(shù)人想方設法先后返遷回淅川。
很多老移民回憶起當年的情景都很傷心。淅川縣一位李姓移民:
我們家有6口人,是一個大家庭。1958年時我正在讀小學,家鄉(xiāng)里搞大煉鋼鐵,我們村莊稼也不種了,地里建起了成排的煉鐵爐,每個爐子前擺放著2米多長的大風箱,兩個壯勞力呼哧呼哧地拉風箱,煉鐵爐里冒著熊熊的火焰,晚上看起來格外壯觀。煉鐵需要焦炭,村里的青壯勞力一部分上山砍樹來煉鐵,一部分在村里燒焦炭煉鐵。為了集中勞力方便指揮,公社下令,我們村和蔡坡村合并,我們村專職煉鐵,騰出來的土地做農(nóng)場。就這樣我們家便開始了第一次搬遷。幾個村合并后便趕上了吃食堂,所有家里的鍋碗瓢勺包括糧食油料全部上繳,鐵鍋拿去煉鐵,家里不留任何炊具,家家搬得精打光,誰家要是私自留下一點炊具被發(fā)現(xiàn)了就要挨批斗。我母親將一個鍋藏到屋后的竹林里,結果被發(fā)現(xiàn),受到一頓批斗。
大隊辦起食堂,四五百人擠在一起吃飯,開飯時家家戶戶空著手去吃,吃完后手一甩就走,大家都很開心。開始的時候,餐餐都是紅薯疙瘩煮的湯,湯里面還加點苞谷糝,以后便沒了,而且越來越稀,大家的肚子越吃越餓。意見越來越大。1958年那年風調(diào)雨順,莊稼長得格外好,一個紅薯能有七八斤,地里的麥子能收到一千斤出頭,但是青壯勞力都去煉鐵,很多紅薯在地里無人去收。到了餓肚子了,開始有人動起了腦筋,到了夜里,大人帶著我們孩子偷偷地到地里去挖紅薯,有些麥子還沒割,也偷偷地去割,割完后往家抱。在自己家里做點吃的。但鍋都收走了,沒有鍋怎么辦?這也難不住我們,我們便在鏟地的鐵锨上烙饃。到了1959年春,開始鬧春荒,村里幾乎家家戶戶晚上到地里去偷還沒長熟的大豆、豌豆、剛開始灌漿的小麥。我記得,偷豌豆那天是個滿月天,地里亮堂堂的,放眼望去,地里都是人,大家之間互相望望都不說話,不認識似的。大隊書記也夾雜在人群里,看見我們,一低頭什么話也沒說。沒辦法,不去偷就得餓死。樹皮、谷糠、野菜、老鼠所有這些都是我們的糧食。人挨餓,牲口也沒得吃,隊里的牛餓得皮包骨,路都走不動了。村里的人餓死了,抬的人都沒有。我的大伯餓死之前想吃一塊餅,上哪找去?沒有。他的女兒跑到隊里的食堂哭著說好話,從食堂討回半斤紅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