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以來,國際社會在否定近現(xiàn)代戰(zhàn)爭的基礎上形成了追求民主、反對侵略、和平解決爭端等共同價值。但“正常國家論”卻避免談及這些國際共同價值,規(guī)避近現(xiàn)代歷史的道義判斷。而且,“正常國家論”影響的不斷擴大及政策化與日本國內右翼史觀的抬頭幾乎是同步的。更成問題的是,一些位居權力中樞,負責國策制定和執(zhí)行的當政者也在模糊甚至否定日本近代侵略歷史的非正義性。這反映出日本“正常國家化”的踐行者存在道義基準不明的問題。如此一來,日本的“正常國家化”就存在淪回近代合理主義的危險性——“正常國家”也可能變成日本謀求“不正?!卑l(fā)展的借口和畫皮,只要日本的國家利益需要,只要實力所及,只要國際權勢結構允許,就可以像近代那樣,什么都可以做!我國學者蔣立峰就指出:“如果(日本)‘防衛(wèi)力量’發(fā)展已經(jīng)明顯大大超出了國家本土防衛(wèi)的需要,變成了一支可以充分威懾海外的進攻性力量,就為軍國主義復活提供了必備的環(huán)境和條件?!雹僖虼?,人們不能不保持戒心。
日本實現(xiàn)“國家正?;钡膰H標準模糊不清。基于歷史文化習慣,日本一向善于模仿、學誰像誰。古代學中國,不但連建筑都比葫蘆畫瓢,甚至把中國的朝貢制度照搬過去,逼著朝鮮和琉球王國進貢。近代學歐洲,把英法老殖民主義的伎倆運用得爐火純青,甚至想把國土數(shù)十倍于己的中國吞為殖民地。戰(zhàn)后學美國經(jīng)濟,不但很快成為“優(yōu)等生”,還差點把老師的“宅第”給收購了?,F(xiàn)在的問題是日本準備學誰?哪個國家才是日本人心目中標準的“正常國家”?如果是以美國為模板,那可是戰(zhàn)后不斷打仗的“戰(zhàn)爭國家”,果真如此,恐怕連美國自己都要小心了。如果是以英國為模板,英國不但近代是戰(zhàn)爭老手,而且戰(zhàn)后總跟在美國的戰(zhàn)車后邊耍槍,要是這樣,亞洲國家首先要注意了。如果是學習同樣擁有近代侵略歷史的德國,但日本對近代侵略的反省遠沒有德國那樣徹底、真誠。
“正常國家論”所提出的為維護國際安全“做貢獻”還缺乏明確的外延。從法律角度看,和平憲法為日本安全政策及行為劃定的空間要小于國際法。因此,冷戰(zhàn)結束以來,日本不斷擴大對外軍事影響,雖然從國內法角度看,存在違反和平憲法的嫌疑,但畢竟不違反國際法。然而,目前日本保守勢力修改憲法的行動已經(jīng)展開,而且以當前其國內的政治勢力格局似乎很可能成功。而保守勢力修憲的焦點就在于刪改憲法第九條對日本戰(zhàn)爭權的限制。如果這個目標得以實現(xiàn),日本發(fā)展軍事力量和從事對外戰(zhàn)爭的國內制約將不復存在,對外軍事行動的性質和范圍觸及國際法界限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當然,也應該看到,日本的“正常國家化”在實施過程中仍然面臨內外因素的種種制約。從道義層面看,當今日本誠心反省近代歷史、堅持和平主義者仍大有人在。當代日本社會同近代存在質的不同,經(jīng)濟自由化、社會價值多元化已難以逆轉。日本右翼勢力所夢想的近代舉國一致已落后于時代,難以變成現(xiàn)實。另外,當今國際關系正在進入注重國際形象的軟實力競爭時代。自身價值觀比小泉更右的安倍,在擔任首相后卻在歷史問題上言行比小泉更低調,并把使日本“成為美麗的國家”作為執(zhí)政宗旨。這說明日本權力階層已開始重視軟實力建設問題。而如果日本打著“正常國家化”之名執(zhí)意于軍備擴張,那么在冷戰(zhàn)時期作為和平國家積累的軟實力將被嚴重削弱甚至歸零,國家形象將嚴重受損。這個代價,也是日本保守勢力不能不權衡的。
目前,日本民眾中反對修憲者仍多于贊同者,而即使在贊同人群中對修憲的重點也存在相當分歧。日本著名政治家、參議員江田五月曾在參議院憲法調查會報告中指出:“任何主權國家,都不是自外于國際社會,只沿著本國的歷史軌跡前進,應與世界同步。而且世界歷史也正在向實現(xiàn)自由、和平、民主、人權等共同價值理想邁進……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脫離了這一世界大道,而戰(zhàn)敗及戰(zhàn)后改革則是回歸正道的過程。而且現(xiàn)行憲法高舉世界共有的價值觀,符合世界歷史潮流。因此,日本應尊重現(xiàn)行憲法第九條倡導的和平主義價值觀 ?!雹俪鲇谡卫嫘枰?,“正常國家論”的倡導者小澤一郎對修改憲法態(tài)度也不甚積極。這表明,即使在保守勢力內部,關于憲法的修改也不是十分一致的。這意味著在外部安全環(huán)境保持穩(wěn)定的情況下,政界保守勢力并沒有十足把握能確保修憲的公民投票結果得其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