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獨秀的一席話,像一瓢冷水潑在朱德的頭上。
這分明是把他拒之于黨門之外嘛!他拼死從舊營壘中沖出來,陳獨秀不僅不歡迎,還要把他再推回去。
他和孫炳文都像被污辱了人格一樣,帶著滿腹的委屈和惆悵,慢慢走出了陳獨秀那間小屋。
朱德十分痛心,徹夜難眠,不明白像他這樣的人為什么就沒有資格參加無產階級革命?就無權信奉馬克思主義?難道在革命的新秩序中,真沒有朱德的立足之地?陳獨秀無情的拒絕,沒有使朱德對共產黨失去希望和信心。
經過幾天的思考,反而使他爭取加入共產黨的決心更堅定了。
他明白了共產黨不是國民黨那樣的黨,不論什么人只要提出入黨申請就可以入黨。
他從失望的痛苦中走出來后,對孫炳文說:“我一定要爭取成為一個共產黨員。
今年不行,明年;一年不行,兩年,三年。
我深信最終會有那么一天到來,成為一個共產黨員!”
朱德是一個意志堅定的強者,他的行動準則是:認定了的事就干到底,不達目的不罷休!一生都是如此。
他同孫炳文商定,按照原計劃到歐洲去,到馬克思的故鄉(xiāng)去學習革命的真理。
“1922年”是朱德人生道路上的一個轉折點,是他轉軌的一年。
他從篤信孫文學說轉信馬克思主義,從為締造共和拼殺疆場轉變成為了尋求真理而遠走天涯。
4年之后,朱德再次出現在陳獨秀面前時,卻是另一番景象。
這時,陳獨秀對他已刮目相看了,不僅熱情地接待了這位剛從蘇聯學習歸來的共產黨員,而且還委以重任。
先派他在上海、南京一帶搜集孫傳芳、吳佩孚等軍閥的情報;后派他去湖北、四川爭取四川軍閥楊森支持北伐戰(zhàn)爭。
1922年9月初。
朱德乘法國郵船安吉爾斯號緩緩離開上海黃浦港,開始了漫長的海上航行。
安吉爾斯號行駛在浩瀚的大海上,水天一色,茫茫一片汪洋,偶爾有幾只海鷗伴著輪船,在藍天上翱翔。
大海,對朱德說來是陌生的。
他生在大山中,長在大山中,最熟悉的是山。
連綿不斷的大巴山,高聳入云的大雪山,深邃莫測的大涼山,他都見識過。
水,他也不陌生,孩童時期淌過家鄉(xiāng)的小河,長大了才見到奔騰的嘉陵江,從那時起,他才知道江比河大,水要是發(fā)起怒來,比野獸還兇猛;后來又見過一瀉千里的長江和萬馬奔騰的黃河。
江河是雄偉壯觀的,但比起大海來,那就渺小多了。
看到大海,看到了中國大陸以外的世界,他的心胸和眼界一下開闊了。
他站在甲板上,面對大海,凝望著沉思著,遐想著大海的那一邊該是個什么樣子。
在這次難忘的航行中,朱德結識了許多新朋友,與他同船的除老朋友孫炳文之外,還有房師亮、章伯鈞、史逸、史尚寬、夏秀峰、李毓九、李景泌等十多人。
這些將要步入異國他鄉(xiāng)的華夏赤子,常常聚在甲板上“擺龍門陣”。
他們相互作著自我介紹,暢談著個人的出洋打算和未來的抱負。
當他們知道朱德曾是蔡鍔麾下的一位將軍,時年36歲,在同行者中是位長者時,有位朋友懷著敬重的心情問道:“玉階兄,已過而立之年,放著將軍不當,漂洋過海,不遠萬里,亦將有以利吾國乎?”“何必曰利。
吾將為國而上下求索!”
朱德學著對方嬉戲腔調,用文縐縐的話回答著,逗得大家都捧腹大笑。
他卻不緊不慢地接著說下去:“年齡大點,有啥子要緊。我聽說勤工儉學的先行者蔡和森的媽媽葛健豪是54歲時舉家赴法,去勤工儉學;徐特立是43歲,黃齊生是40歲才出國留學的……你們說,他們哪個比我小呀!”
朱德扳著指頭跟大家講起這些故事,還挺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