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哪兒，年輕人？”頭盔較大的那個人說。

“在那兒，”羅伯特說，話一出口他就想起來他應該說“彼處”！

“哈——真的？”長靴子的人答道，“來吧，孩子，這事要交由我們頭領處理?！?/p>

于是羅伯特被不情愿地拖去見頭領了——被揪著耳朵去的。

頭領是羅伯特見過的最威風的人。他簡直就像從羅伯特常常贊嘆的歷史小說中的插圖中走出來的一樣。他身穿盔甲，頭戴鋼盔，騎著駿馬，帶著羽飾，手拿盾、長矛和劍。我?guī)缀醺铱隙ǎ目缀臀淦鞫疾皇沁@個年代的。盾是十三世紀的，而劍是半島戰(zhàn)爭①中的樣式。胸甲是查理一世②時期的款式，而頭盔要追溯到第二次十字軍東征的時候了。盾牌上的徽章非常威風——藍色的背景上繪著三只奔跑的紅色雄獅。帳篷是最新的款式，整個營地、武器和這個頭領對某些人來說一定是非常奇異的景觀。羅伯特已經(jīng)崇拜得說不出話了，這些在他看來都非常正確，因為他對紋章學和考古學的了解比給歷史小說畫插圖的藝術家強不了多少。這個場景的確“完全像畫里的一樣”。他如此崇拜這一切，以至于他覺得自己比任何時候都勇敢。

“過來，小伙子?！痹谀莾蓚€戴著克倫威爾時代的頭盔的人對他低聲熱切地說了幾句后，那個威風的頭領說道。他脫下了頭盔，因為戴著這個他看不清。他的臉很和藹，頭發(fā)很長?！皠e害怕，你不會受傷害的。”他說。

羅伯特很高興。他不知道“傷害”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它是不是比他有時候必須喝的緩下茶更惡心。

“不必擔心，說實話就是，”頭領和藹地說，“你從哪兒來，所為何事？”

“我什么？”羅伯特問。

“你想做什么？你在這些武裝的士兵中間跑來跑去，任務是什么？可憐的孩子，我敢肯定，你的母親現(xiàn)在為你心疼。”

“我不這么覺得，”羅伯特說，“你瞧，她不知道我出門了?！?/p>

頭領擦掉了一滴男人的眼淚，就像歷史小說中的英雄一樣，然后說道：

“別怕說出實話，我的孩子，你不用害怕伍飛·德·塔伯特?！?/p>

羅伯特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那就是這個威猛的圍城頭領——他自己作為愿望的一部分——會比瑪莎、吉普賽人、羅切斯特的警察或者昨天那個牧師更能明白沙精的故事。唯一的困難就是，他知道自己沒法記起足夠多的文言文，使自己說話像歷史小說中的男孩一樣。但是，他勇敢地開口講了，并用《拉爾夫·德·庫西》（或《少年十字軍》）中的一句話作為開場白：

“尊敬的騎士閣下，承蒙您的好意。事實上是這樣的——我希望你不忙，因為這個故事挺長。爸爸媽媽都不在，我們在沙坑里玩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個沙精。”

“上帝?。∫粋€沙精？”騎士問道。

“是的，一種——精靈，或者叫魔法師——是的，就是這樣，一個魔法師。他說我們可以每天許一個愿望，而我們許的一個愿望是變得漂亮?！?/p>

“你們這個愿望可沒怎么被實現(xiàn)?！币粋€武士嘟噥著，打量著羅伯特。他像沒聽見一樣接著講，雖然他覺得這么說很沒禮貌。

“接著我們許愿要錢——財富，你知道的。但我們花不掉。昨天我們想要翅膀，并且真得到了，我們一開始高興極了——”

“你的話真怪異，” 伍飛·德·塔伯特爵士說，“重復一遍——你們一開始怎么？”

“高興極了——我的意思是很高興——不對——我們自得其樂——這就是我說的意思。只是后來我們陷入了困境?！?/p>

“何謂是困境？是吵架？”

“不——不是吵架。是一個——一個——一個艱難的境地?！?/p>

“一個地牢里？把你們的小手腳鎖上真是悲慘?！彬T士禮貌地表達了他的同情。

“不是地牢。我們只是——只是遇到了不該遇上的麻煩?！绷_伯特解釋道，“今天我們被懲罰不許出來。那兒就是我住的地方，”——他指向城堡?！捌渌艘苍谀莾?，他們也不許出來。這都是沙精——我是指魔法師——的錯。我真希望我們從沒見過它?！?/p>

“他是個有能力的魔法師？”

“哦，是的——法力無邊呢，真的！”

“你覺得是這個讓你生氣的魔法師的咒語給了圍城軍隊力量，”那個英勇的頭領說，“但你可知伍飛·德·塔伯特不需要任何魔法師的幫助，就能將他的追隨者帶向勝利?！?/p>

“是的，我知道你不需要，”羅伯特立刻殷勤地說，“當然不了——你不會需要的，你知道的?？墒?，不管怎么說，有一部分是他的錯，雖然絕大部分是我們的錯。要不是我們你們什么都做不了?！?/p>

“是嗎，勇敢的孩子？” 伍飛·德·塔伯特爵士高傲地問，“你說話晦澀，態(tài)度不夠謙卑。給我解開這個謎語?！?/p>

“哦，”羅伯特絕望地說，“你當然不知道，但你們壓根兒不是真的。你們之所以在這兒只是因為其他人像白癡一樣許愿說要一座城堡——太陽落山以后你們就會消失，到時候就好了?！?/p>

頭領和其他人交換著眼神，剛開始是憐憫，接著便嚴厲起來，靴子較長的那個人說：“留神，高貴的主人，這個頑童想裝瘋來逃出我們的手掌。我們要把他捆起來嗎？”

“我不比你們更瘋，”羅伯特生氣地說，“可能就差一點——只不過，我真是個白癡，還以為你們可以明白一切。讓我走——我不想跟你們有什么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