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出錯是一種本能

隱藏的邏輯 作者:(美)馬克·布坎南


如果我告訴你,一個球拍加一個球,一共是1.10美元,球拍比球貴1美元,那么球是多少錢?這個問題顯然不需要很復雜的計算,難度就和小學生每天功課要演算的題目差不多。但在幾年前,麻省理工學院的心理學家謝恩·弗雷德里克(Shane Frederick)讓普林斯頓大學和密歇根大學的學生來解答這個問題時,給了學生們足夠的時間算出答案,結果呢,50%普林斯頓的學生和56%密歇根的學生都答錯了。他們的答案是:球拍1美元,球0.1美元或10美分;而正確的答案是:球拍1.05美元,球0.05美元或5美分。

幾乎每個人第一次被問及這個問題的時候,都會脫口而出10美分的答案。不知道為什么,這個答案感覺上就像是正確的。乍一看,1.10美元的總價可以簡單地分成1美元和0.1美元,粗算一下,兩個量也正好相差1。所以對于我們的大腦來說,10美分的答案就好像是個“自然”的反映——人們下意識地努力作答,但是要答對還需要更大的努力。而用不同的問法來問這個問題,似乎就沒那么難了。如果我說,球拍和球一共1.10美元,球拍是1.05美元,球多少錢?這次你的本能就不會出錯了。

對于這個實驗,“理性選擇”顯然無法解釋,同樣也無法解釋過去十年來,心理學家和實驗經(jīng)濟學家所做的上百個實驗。如果你想找到合理的解釋,那么必須得另辟蹊徑。而普林斯頓大學心理學家丹尼爾·卡尼曼(Daniel Kahneman)的“兩個系統(tǒng)”的觀點,則能給我們提供一個很好的途徑。

卡尼曼認為在人類大腦這套裝置中有兩個系統(tǒng),其中只有一個系統(tǒng)是理性的。這個理性的系統(tǒng)能夠有意識地根據(jù)邏輯處理信息,工作起來很慢,一步接著一步,而且只有依靠持續(xù)不斷的努力和全神貫注才能運作。

但是,在這個計算的大腦之下,還有另一個“本能”的大腦,它運作起來快速,自動,很難掌控。我們本能的大腦看到了1.10,于是就把這個數(shù)字分成了1和0.1,它一把抓住了重要的細節(jié),很快地給出了答案,做事風格利落迅速,不需要任何“理性”的分析。

卡尼曼,還有其他人開始逐漸把理性的幻覺從經(jīng)濟學中拆離。1970年到1980年的十年中,卡尼曼和已故的阿莫斯·特維斯基(Amos Tversky)合作,研究在許多簡單的情況下,思維的本能是如何對信息的接收和使用產(chǎn)生影響的,并了解到聰明人如何漸漸偏離了經(jīng)濟學家的理性理念。他們發(fā)現(xiàn)如何“框定”一個問題,或如何呈現(xiàn)一種情況,會對人們的處理方式產(chǎn)生戲劇性的影響。例如,告訴病人手術的成功率有90%,和告訴病人手術有10%的可能會失敗,這兩種告知方式會使病人做出不同的決定,前者更有可能使病人接受手術。同樣的,對相同的金額進行不同的描述,價值也會變得不一樣。假設你要買的CD是15美元,店員說再走兩分鐘到另一家店里,這張CD只賣10美元,你可以節(jié)省5美元。很多人都會努力省下這5美元,但是研究表明,如果同樣的人要買的是一件125美元的皮夾克時,他們就不介意省不省這5塊錢。從理性的角度來講,兩種情況下的5塊錢都是一樣的,然而本能的大腦卻并不同意,它認為一種情況中的5塊錢,比另一情況中的5塊錢更值錢。

顯然這種想法完全是非理性的。但典型的人就是這樣,要是你把實際很簡單的問題復雜化,生硬地給它們套上一件滿是灰塵的數(shù)據(jù)外套,那么情況就更糟了。如今,對艾滋病病毒HIV的抗體檢測準確率高得令人難以置信。如果某人身上攜帶HIV病毒,那么從他的化驗報告中就能體現(xiàn)出來,檢測的準確率是99.9%。如果某人沒有HIV病毒,那么化驗結果的準確率更高達99.99%。

現(xiàn)在,讓我們到美國大街上隨便找個人來為其做HIV抗體檢測,只要他不是靜脈吸毒者,不是男同性戀,或不屬于其他患艾滋病的高危人群就行。如果化驗的結果呈陽性,那么這個人就真的是艾滋病病毒攜帶者嗎?準確的幾率又是多少呢?問這些問題的人看似好像丟了大腦,問得多余,這個人攜帶HIV病毒幾乎是肯定的了。這么想對嗎?錯。正確的答案是,化驗準確的幾率只有50%。

如果你的答案錯了,不要沮喪,因為這個問題德國馬普研究所(Max Planck Institute)的心理學家歌德·吉戈仁澤(Gerd Gigerenzer)問了好幾百人,從學生到數(shù)學家,再從數(shù)學家到經(jīng)驗豐富的醫(yī)師,結果卻發(fā)現(xiàn),大約95%的大學生和40%的醫(yī)師都答錯了,盡管后者經(jīng)歷過特別的訓練,但在處理這類問題時仍然出錯了。所以,問題就出在我們的思維本能。

其實,如果你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那么你的思維已經(jīng)被本能的大腦掌控了,使得你沒發(fā)現(xiàn),我還沒給你足夠的信息能讓你做出正確的答案。要做出理性的判斷,你就要知道一開始我們從大街上“隨便”找來的這個人,本來就不太可能是HIV病毒的攜帶者,因為只要不屬于高危人群——男同性戀、靜脈吸毒者等,10000個美國人里只有1個人會感染HIV病毒。這就意味著,這個人患有HIV病毒的概率和檢測結果呈陽性的概率只有萬分之一,而沒有HIV病毒的人抗體檢測卻呈陽性的概率也是萬分之一。所以,呈陽性的結果,對錯的可能性各占一半。如果這么說你還是不清楚,那么很有可能是因為可能性這個問題迷糊了人的大腦。那么現(xiàn)在,我們用實際的人數(shù)來思考這個問題。想象一下,有10000個肯定不屬于高危人群的人到醫(yī)院做HIV的抗體檢測,根據(jù)我們之前所說的,普通人,也就是非高危人群,帶有HIV病毒的概率是萬分之一,那么前來做檢測的那10000人里,可能就有一個人真的感染了HIV病毒。由于抗體檢測的準確率很高,所以幾乎所有人的檢測結果都是正確的(9 999個人的檢測結果呈陰性,1個人的檢測結果呈陽性)。但又因為抗體檢測不是絕對完美的——10000次檢測中會發(fā)生1次錯誤,所以這些人中有某個人的檢測結果也會呈陽性(抗體檢測呈假陽性的幾率,要比呈假陰性的幾率大得多)。最后總結下來,10000個人里面,我們大概能發(fā)現(xiàn)一個真陽性和一個假陽性,所以陽性結果的準確率只有50%。

總而言之,不是我們失去了理性,而是我們慣常的思維背離了理性。許多經(jīng)濟學家喜歡把這種背離稱作為“反常狀態(tài)”,仿佛它們是對理性觀念的背棄,莫明其妙,叫人費解。但是進一步思考,也許我們思維的本能其實一點也不反常,或許在人類歷史上還具有非凡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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