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跳得很快,一股無名之火在他胸中燃燒。頭腦中盤旋著無數(shù)攻擊的話語,但他卻沒法說出口來。
“嗨。”他用緊巴巴的聲音說道。他抓住一把皮椅的靠背,盯著他的父親,似乎想要激他做出某種回應(yīng)。但他父親只是回望著他。過了一會兒,哈里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筆。
“今天過得怎么樣?”他問道。
西蒙聳了聳肩,將目光移開。
“要不要喝杯威士忌?”
“不用了,謝謝?!?/p>
“那好吧,我只能自己喝了?!?/p>
哈里起身準(zhǔn)備給自己倒酒,瞥了一眼兒子臉上卸下防備的神情:緊張,悲慘,憤怒。這個孩子總是充滿了憤怒,自從哈里第一次見到他——在他母親的病房門外——他的身上就一直帶著這種憤怒。那天他向他父親的腳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還沒等哈里來得及開口,便頭也不回地走了。一股惱人的罪惡感在哈里的心中生長起來,每次這個孩子用她母親那飽受摧殘的眼神望著他,這種罪惡感就會狠狠地揪著他的心。
“今天過得怎么樣?”哈里問道,將手中裝滿威士忌的杯子舉到嘴邊。
“你已經(jīng)說過這句話了?!?/p>
“哦,對。我是說過了?!惫锖攘艘淮罂跉馕稘饬业耐考?,立即感覺精神好了許多,他又喝了一口。
“我來,”西蒙說,“是想提醒你今天晚餐的事情。哈維爾一家要來。”
“我記得,”哈里說道,放下酒杯,抬起頭看著西蒙?!半x婚禮的日子不遠(yuǎn)了。緊張嗎?”
“不啊,完全不?!蔽髅煽隙ǖ鼗卮鸬馈?/p>
哈里聳了聳肩,“這可是一輩子的承諾啊?!?/p>
西蒙直視著他的父親,他能感覺到一長串的話語涌上舌尖,這些話語多年來一直沉甸甸地壓抑在他的心中,像一個揮之不去的秤砣。
“呵呵,”西蒙不自覺地開了口,“你應(yīng)該不懂什么叫承諾吧?!?/p>
哈里的臉上升騰起一股怒氣,西蒙感到既恐懼又興奮。他等待著父親的咆哮,好讓他說出更加憤怒、尖銳的詞藻。但哈里臉上的憤怒表情很快就消失了,他轉(zhuǎn)身朝窗邊走去。西蒙呆立在原地,有些沮喪。
“承諾有什么不好?”西蒙朝他吼著,“承諾愛一個人一輩子有什么錯?”
“沒錯?!惫锘卮鸬?,仍然背對著他。
“那為什么……”西蒙追問道,但卻沒法繼續(xù)說下去。長長的沉默,只有火苗發(fā)出輕微的劈啪聲。西蒙凝視著父親的后背。說話,他絕望地祈求著,說話啊,你這個混蛋!
“你先去吧,我八點(diǎn)再過去?!惫锝K于開口了。
“好吧,”西蒙回答道,語氣顯得有些受傷?!暗綍r候見?!痹捯暨€沒落,他便大步走出了書房。
哈里凝視著手中的酒杯,暗自咒罵著自己。他并不是故意想要讓西蒙難過,或許他是故意的。他已經(jīng)無法再信任自己的動機(jī)了,無法辨認(rèn)自己的感受。同情迅速轉(zhuǎn)變成了厭惡,罪惡感迅速被憤怒所代替。對兒子的善意,在他開口說話的一剎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一方面自己巴不得西蒙趕快結(jié)婚,搬出他的房子,被另一個家庭所吞沒,好讓他清凈一點(diǎn)。而另一方面自己卻不希望這樣,甚至不愿意去面對這個事實(shí)。
哈里蹙著眉頭,給自己又倒了一杯威士忌,走到書桌旁。他拿起電話,撥了一串號碼,不耐煩地聽著里面的鈴聲。然后,一臉不悅地放下了聽筒。
米莉坐在餐廳的桌子旁,心跳得很快,要是能夠逃離這一切就好了。是他,是牛津的那個男孩。他親眼看見她和艾倫舉行婚禮,還撿起了她的面紗并親手還給了她。他看起來成熟了許多,面部輪廓更加硬朗,下巴處也蓄起了胡須。但他那副圓形的金屬框架眼鏡還是和從前一樣,沒變的還有他那副傲慢、輕蔑的表情。現(xiàn)在他正靠著椅背,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米莉。千萬不要記起來,米莉在心里祈禱著,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丛谏系鄣姆萆希f不要想起我是誰。
“都在這兒呢,”奧莉維婭走到桌邊,說道,“寶貝,我已經(jīng)幫你把花插好了。你怎么把它們隨便扔在那兒不管了?”
“我知道了,”米莉嘟囔著說道,“多謝!”
“亞歷山大,你要不要加點(diǎn)茶?”
“好的,”他回答道,舉起手中的杯子?!胺浅8兄x?!?/p>
奧莉維婭在他的杯子里沏滿了茶,然后坐下來,微笑著望著他們倆。
“這一切真是太美好了,”她說,“我感覺婚禮好像真的要開始了!”她呷了一口茶,然后抬起頭?!懊桌颍阌袥]有給亞歷山大看你的訂婚戒指?”
米莉慢慢地伸出她的左手,感覺五臟六腑劇烈地縮緊。他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著那枚仿古式樣的鉆石指環(huán),然后又望向米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