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迪斯閉上眼睛，她試圖遺忘的、她父親死后那段磨人時光的記憶，如浪潮般襲來。在葬禮時她就發(fā)現(xiàn)事情不對勁，她們的朋友和親戚三五成群地竊竊私語，只要她靠近卻又立刻停止。談論的聲音被刻意壓低，聽起來萬分緊張，每個人好像都參與了某個重大的秘密。當她經過其中一群人時，她聽見有人在問，“你給了多少錢？”

接著，開始有絡繹不絕的訪客上門，表面上都說是來表達慰問之意，但過沒多久，話題總是轉向錢的問題。關于戈登跟他們借的五千或一萬英鎊，或者戈登叫他們做的投資。當然，這不急啦──他們能│夠理解這段時間對她們來說很難熬……就連她們家的清潔婦斯蒂芬太太，也別扭地提起幾個月前她爸向她借了一百英鎊還沒還。

憶及斯蒂芬太太當時臉上尷尬的表情，坎迪斯感覺胃部再度為羞辱感灼燒，一種窘迫的、年少的罪惡感。她依舊覺得都是自己的錯，盡管她不知情，盡管她根本無法阻止這一切。

“那弗瑞克·特里勞尼怎么了？”瑪姬問。坎迪斯茫然地睜開眼睛，再度拿起雞尾酒攪拌棒。

“他的名字列在我們在書房找到的某張名單上，”她說, “他在某個新興創(chuàng)業(yè)投資計劃里投入了大約二十萬英鎊的資金，這個計劃在幾個月后就夭折了，”她用銀色攪拌棒繞著杯緣，“一開始我不知道這位弗瑞克·特里勞尼是哪號人物，對我來說只是個名字罷了，不過有些眼熟……然后我突然記起赫塞爾·特里勞尼毫無預警地退學，這下子故事就全連起來了，”坎迪斯咬著嘴唇,“那真的是最糟糕的一刻，了解赫塞爾是因為我爸而被迫離開?！?/p>

“你不能全怪你爸，”瑪姬溫和地說, “那位特里勞尼先生很清楚他自己在做什么，他一定知道這個投資是有風險的。”

“我一直在想赫塞爾后來怎么了，”坎迪斯似乎充耳未聞, “現(xiàn)在我知道了，又一個被摧毀的人生。”

“坎迪斯，別拿這件事折磨自己，”瑪姬說, “這不是你的錯，你根本什么都沒有做！”

“我明白，”坎迪斯回答, “邏輯上而言，你是對的。不過真的沒那么容易?！?/p>

“再喝一杯吧，”洛克薩妮建議, “可以讓你開心一些?！?/p>

“好主意?！爆敿б豢诟傻舯锏木疲e起手向服務生示意，另一頭的赫塞爾朝這里點點頭。

坎迪斯看著赫塞爾在那頭彎腰收拾空杯、抹拭桌面，當赫塞爾直起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疲憊地揉著臉頰時，坎迪斯一時百味雜陳。她得為這個女孩做點什么，這念頭突然浮現(xiàn)，她總得稍稍彌補她父親造成的傷害好減輕一些罪惡感。

“對了，”趁著赫塞爾朝她們這桌走來時，她很快地開口，“《倫敦客》正在征召一個新的編輯助理，對吧？”

“據(jù)我所知是的，”瑪姬有些詫異, “怎么了？”

“這個嘛，你們覺得赫塞爾怎么樣？”坎迪斯說,“她是個理想人選，不是嗎？”

“她是嗎？”瑪姬皺眉。

“她想當記者，又上過寫作訓練……完美極了！喔，好啦，瑪姬！”坎迪斯抬起頭，赫塞爾正巧走到桌邊，“嘿，赫塞爾！”

“你們還要點些什么嗎？”赫塞爾問。

“是的，”坎迪斯說，“不過……不過還有別的事情?！彼龖┣蟮乜粗敿А，敿Щ氐闪怂谎?，然后露出微笑。

“我們在想，赫塞爾，”她開口，“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來《倫敦客》工作？現(xiàn)在有個編輯助理的缺，雖然職位不高，薪水也普通，但總是邁向記者生涯的開始?！?/p>

“你們是說真的嗎？”赫塞爾逐一望著她們幾個，“我非常樂意！”

“那好，”瑪姬從包包里拿出一張名片，“上面有公司地址，但是我不負責這次招聘，請你把履歷寄給一位賈斯廷·威利斯先生?！彼诿蠈懴逻@個名字然后遞給赫塞爾?！皩懛庾运]信，附上履歷。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