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野豬，耳邊響起了一陣陣的“嗚嗚”聲。這嗚嗚聲瞬間就彌漫在小山坡的周圍，聽起來是那么的陰森恐怖，讓人不寒而栗。他緊張地蹲在樹上，用雙手牢牢地抓住了樹干，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都在不停地顫抖。嗚嗚聲越來越近。沒多久，他就看到了小山坡的四周，竟?jié)M是一盞盞如幽靈一般閃著綠光的燈。是狼的眼睛！他輕聲地驚叫。不是，是野狗！八爺在一旁小聲地更正著說。八爺剛說完，那些眼睛就從四面八方向著山坡上聚集。不一會兒，包圍圈竟越來越小，不多時，就傳來了一陣陣激烈的搏斗聲。

很明顯，野豬不甘心就這么被消滅。但是，連兩分鐘都不到，就傳來了一陣陣野豬慘烈的嘶叫聲。伢子眼睜睜地看著野豬從被野狗咬上的第一口開始，到整個野豬都被肢解，吞進野狗的肚子，整個過程都不足十分鐘。不一會兒，野豬就已經(jīng)不見了影子，就連滴落在草叢上的血，也被一些野狗舔了個干干凈凈。然后，整個野狗群，就都昂起頭來，對著夜空，發(fā)出了一陣陣“嗚嗚”的嘶叫。野狗全部離開后，伢子對八爺說，我們下去吧。八爺卻望了望他，說，伢子，不行，看來今晚我們得在這棵樹上待一個晚上了！他大吃一驚，說，八爺，野狗可全都走了啊。八爺說，伢子，你看看山坡下面！他抬頭，順著八爺手指的方向，竟影影綽綽地又看到了幾盞游離的綠燈。

八爺說，這些野狗最聰明了，它們剛才仰天長嘯，就說明它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們，因此向我們示威。見我們沒從樹上下來，就故意裝著離去，卻等在一邊，如果我們下去了，就會馬上包圍我們。他一聽，內(nèi)心真是驚嘆野狗的聰明。不過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絲毫不懷疑它們具有這種聰明。從剛才那么多野狗圍獵一只野豬的情境看，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它們完全就是一個集團軍啊，把一只野豬逼到了這個小山坡上，然后再包圍，并逐漸縮小包圍圈，再活生生地肢解。八爺說，野狗才是森林中最精明的獵手。那天晚上，伢子睜著雙眼，就一直和八爺在樹上待了一個晚上。多年后，他再回到那個村子。因為鄰近大城市，村子及周圍的土地都已經(jīng)被征用了，建起了一排排現(xiàn)代化的房子。他問當(dāng)年的村里人，這里還有沒有野狗？村人聽了都笑了，說哪還有什么野狗？你不見這里那么多的鋼筋水泥房，哪里還有野狗生存的地方？早就沒有了蹤影。他無語了。想起當(dāng)初那些如此聰明的獵手，他的心里都還會泛起一陣陣莫名的悸動。他沒有想到，就是像野狗這么聰明的獵手，在人類極速奔向現(xiàn)代化的今天，卻還是斗不過這些文明機器的操縱者——人。他站在那里，默默地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再看不到當(dāng)年的獵手，但他的眼里，卻到處都是獵手的影子。奇跡那年嚴(yán)冬，他一個人開著一輛車，到了可可西里4767米海拔的昆侖山口，一望無際的昆侖山四周都是突兀的冰丘和冰錐，整個視野所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突然他在車子里看到一群藏羚羊迎面疾馳而來。這群藏羚羊數(shù)量很多，它們不停地奔跑著，嘴里噴出了一股股厚重的鼻息，看起來藏羚羊都已經(jīng)跑得精疲力竭了。

他不明白它們?yōu)槭裁匆@樣跑？于是，他開著車子跟在了羊群的身后。羊群一直不停地跑著，他開著車子跟了好幾個小時，它們卻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突然，他看到一只小藏羚羊兀地倒了下來，他連忙停車上前一看，那只小藏羚羊已經(jīng)躺在了冰面上，四條腿不停地擺動，特別是它的嘴，張得大大的，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他恍然大悟，這只藏羚羊是脫水了。他明白了羊群奔跑的原因：它們一定是在尋找水源啊。他馬上拿出一直放在自己身邊的唯一一袋水。小藏羚羊一聞到水的氣息，眼中立即就閃現(xiàn)出了光芒。它拼命地?fù)纹鹕碜樱驮谒淖靹傄咏臅r候，它的全身卻一下抽搐了起來，然后身子彈了幾下之后就一動不動了。而他手里那唯一的一袋水，也被小羊的鼻子碰翻在了冰上。他馬上上車，繼續(xù)跟在羊群后面，他想看這些羊究竟想跑到什么地方去尋找水源。但是他卻不斷地看到一只只藏羚羊在他的眼前倒了下來。他感覺好心痛。他就這樣看著這些藏羚羊，在那些厚厚的冰層上，跑啊跑，從日落跑到早晨，又從早晨跑到日落。他感到絕望了。他明白，本來就缺水，這些羊還一直這樣不停地跑，早晚會全部倒下的。他認(rèn)為這群藏羚羊肯定沒有一點點希望了。但是，就在他完全絕望了的時候，他卻突然看到有一部分藏羚羊停了下來。這些停了下來的藏羚羊直接把自己的嘴貼近了身下厚厚的冰層。它們的鼻腔中噴出了一股股熱氣，嘴中也流出了一滴滴唾液，這些熱氣和唾液就一點點地滴在了它們嘴邊的冰層上面。

它們是想用自己體內(nèi)還僅存的一點點熱氣，來融化這些厚厚的冰。這些熱氣明顯是太有限了，那些冰層不僅沒有融化，當(dāng)熱氣噴出來時，反而還馬上化成了水汽，進而又凝成了冰。他無奈地?fù)u了搖頭，感覺自然的力量真的是太大了，這些柔弱的藏羚羊，看來是無能為力了。但是，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卻讓他馬上就改變了想法。這些藏羚羊們竟直接伸出了自己的舌頭，一遍遍在冰層上舔了起來。冰層很厚，也很堅硬，冬天的冰層硬度可比鋼刀。藏羚羊的舌頭就在這一遍遍對冰層的舔舐之中，被一點點地?fù)p傷。到最后，當(dāng)有一只藏羚羊終于感到自己口中有了一點點水汽的影子而抬起了頭時，它的整個嘴卻已經(jīng)鮮血淋漓。第一只羊成功了，它喝到了水！

此后，所有的藏羚羊都停了下來，都那樣用舌頭在冰層上舔舐著。當(dāng)所有的藏羚羊都抬起頭時，他竟然發(fā)現(xiàn)，所有的藏羚羊嘴里都流著殷紅殷紅的血。他徹底地被藏羚羊征服了，也明白了藏羚羊何以能在海拔近5000米的可可西里生存！這真是生命的奇跡啊！藏羚羊以損傷自己舌頭的代價，換來了自己生命的延續(xù)。因為它們知道，當(dāng)自然條件嚴(yán)酷到了極點時，舌頭是可以再長好的，而生命則有可能一去不復(fù)返。藏刀傍晚，藏東，一小鎮(zhèn)。我、小五、司機三人，準(zhǔn)備在此歇息。我們找到一個外觀破舊的小旅館。稍作安頓，決定上街吃點東西。走出旅館，夜幕已降，找到一家小飯店進去，點了幾樣菜外加幾塊藏區(qū)的特產(chǎn)干牛肉。老板先拿來了干牛肉，我們一邊嚼著一邊等其他菜上來，突然發(fā)現(xiàn)身旁多了一個人。那人一身藏式打扮，頭上用紅布盤了好多條辮子，明顯的康巴漢子。

他一進來，就“砰”地坐在我們旁邊，喊，老板，炒菜呀？然后沖我們笑了笑。老板在廚房里回應(yīng)道，你又來了？口氣似乎有點不耐煩。那漢子卻并不介意，老板也沒再吱聲，他自個去拿杯子倒了開水，坐了下來，仿佛與老板很熟。一坐下，他又沖我們笑了笑，就將凳子移到了我們的面前。我們認(rèn)為他要過來聊天，小五順勢遞給了他一塊干牛肉。他接過，也不說謝，就遞進了口里，然后“咂摸”了一下嘴，問我們，要不要藏刀？藏刀？我很意外，想這漢子原來是干推銷的呀。我搖了搖頭說，我們沒用。漢子望著我說，沒用？在我們藏族男人的眼里，刀可是和女人一樣，缺一不可的呀。我無言，小五卻好像很興奮，藏刀？給我看看！

他是第一次進藏，對什么都充滿了好奇。我想阻止，那漢子卻已從衣襟里拿出了一把刀放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