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1)

孤芳不自賞 作者:風(fēng)弄


大地蒼茫。

娉婷停下,第一次向路人打聽,“這位大爺,三分燕子崖怎么走?”

“往前走,看見前面那條羊腸小路沒有?它的盡頭有左右兩條岔路,走右邊的,再騎半天馬就到了?!崩先丝钢淮奶鞎窈玫募Z食,抬頭問,“天好冷,還趕路呢?”

“是呢!”謝了老人,娉婷勒轉(zhuǎn)馬頭,喃喃,“羊腸小路……”

就在前面。

想到少爺溫暖的微笑……少爺見到她時,不知會露出怎樣的神情。

她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往馬后揮了一鞭,馬兒嘶鳴著小跑起來。

羊腸小路就在面前。兩邊高而陡的懸壁夾住這條僅可以并行三匹馬的小路,抬頭只能看見一線天。

灰白的光灑下來。

娉婷默默站在羊腸小路的入口。

窄道穿堂風(fēng),刺骨的冷冽,呼呼地卷起沙礫,空氣里藏著叫人心神不寧的氣息。

“追兵……”紅唇輕啟,嘆道。片刻后,仿佛感受到危險將近,娉婷瞳孔一縮,猛然抽鞭,重重打在馬身上,“駕!”

黑馬似乎也嗅到不安的氣息,亢奮地長嘶起來,四蹄飛揚(yáng),呼呼生風(fēng)地沖進(jìn)羊腸小路。

兩邊的懸崖陰森地壓迫過來。

身后,轟鳴的馬蹄聲驀然響起,像地下潛伏的惡魔忽然重臨人間。

追兵,是追兵!

鎮(zhèn)北王府追兵已到!

像要踏破這茫茫大地的蹄聲,在身后炸響,越來越近,幾乎震耳欲聾。不難想象身后那些殺氣沖天的東林士兵和閃著寒光的銳利兵刀。

娉婷不回頭,猛向前沖。

旋風(fēng)般的呼嘯緊隨不舍。

“陽鳳!”高昂威嚴(yán)的呼喚傳進(jìn)耳中。

楚北捷追來了!

馬上纖細(xì)的身軀微顫。娉婷閉上雙眼,任黑馬在小路上狂沖。

沖,沖!風(fēng)迎著臉囂張刮著,生疼。

“白娉婷!”還是同一個人的聲音,飽含令人驚懼的怒氣。

娉婷再震。

這人溫柔的聲音,她深深記得。

他說,我們對月起誓,永不相負(fù)。

他說,春來時,要每日為她挑一朵鮮花,插在發(fā)間。

但他現(xiàn)在怒火沖天,像被激怒的獅子,兇猛嗜血。

那是沙場上領(lǐng)著千軍萬馬沖鋒陷陣,破敵時下令大肆屠殺的惡魔的聲音。

蹄聲又迫近了,仿佛就在身后。

她用盡全力命令坐騎奔馳,揚(yáng)起手想要再下一記狠鞭。

鞭子沒有揮下去,有人已經(jīng)追上來,一手扯下她手中的鞭,再狠狠地一把摟住她的腰,像要發(fā)泄所有怒氣似的用上極大的力道。

“啊!”驚叫,她掉進(jìn)一個厚實(shí)的充滿火藥味的懷抱里。

睜開眼,對上一雙醞著危險的黑瞳。

“跑得夠遠(yuǎn)了。”一手勒馬,一手緊抓著他的俘虜,楚北捷勾起唇,逸出邪魅的笑,“看你,多不聽話,竟走了這么遠(yuǎn)?!?/p>

出乎意料的溫言里藏著重重的危險,娉婷靜靜看他,“何時知道我是白娉婷?”

“還好,不算晚的時候?!彼皖^,瞇著眼睛打量她。

纖細(xì)的脖子,白皙的手,秀氣的臉。眼神還是那么沉著,慧光深深藏在眸子后面。

她一定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酷刑,也不知道生氣的鎮(zhèn)北王有多么可怕。

該怎么懲罰她呢?

“冬灼呢?”娉婷無法從楚北捷手中掙脫,索性放松了身體,偎依著他的胸膛,溫柔地仰頭問道。

“跑了。放心,我會抓住他的,你們很快會再見面?!背苯堇淅涞溃叭盅嘧友?,對嗎?”

娉婷輕笑起來。

楚北捷柔聲道:“害怕就哭吧,我最心疼你的眼淚?!?/p>

娉婷停了笑,“王爺身邊,一定有善于追蹤的能手。”

“不錯?!?/p>

“從一開始王爺就懷疑我的身份了。抓到敬安王府的人,拿來試探我?!?/p>

“你若沉得住氣,讓那小鬼被我打死,恐怕就可以消除我的懷疑?!?/p>

“王爺故意制造機(jī)會,讓我救了他,暗中跟蹤我們找小敬安王的藏身之處。”

楚北捷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已另有兵馬圍剿三分燕子崖。你的緩兵之計沒用。”

“還是王爺懷里最暖。”娉婷似乎倦了,閉上眼睛,乖巧地貼著楚北捷,“王爺如此厲害,為何沒有抓到冬灼?”

楚北捷被她提醒,似乎想到什么,身軀變僵,猛地舉劍發(fā)令,“退!退出這里!”

娉婷嬌笑,“遲了呢。”

所有人一臉懵懂。

還未明白過來,只聽見頭頂一聲長嘯,抬頭看去,左右兩邊懸崖上驟然冒出許多弓箭,寒光閃閃的箭頭全部朝下。

若亂箭齊發(fā),再有本領(lǐng)的人也無法幸免。

“有埋伏!”

“啊!敬安王府的人!”

“糟啦!快跑,啊……”

小道中眾人嘩然,不少東林士兵匆匆縱馬要逃出這里,稍一動彈,箭矢已經(jīng)穿透心窩。

戰(zhàn)馬人立,蕭蕭長嘶。連聲慘叫,鮮血飛濺,不少士兵從馬上摔下來。

嗖嗖嗖地射下一陣箭雨,都只對準(zhǔn)逃命的人。射殺了數(shù)人后,崖上大叫:“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身入險地,敵上我下,勝敗已分。

楚北捷心里知道自己大意,今日恐怕大難臨頭。他英雄膽略,臨危不亂,舉手喝道:“全部下馬,牽好自己的馬匹,不許動!”

連喝兩聲,部下都鎮(zhèn)定下來,果然下馬,團(tuán)團(tuán)圍繞在楚北捷身邊,拔刀對外,在閃閃刀光中,抬頭盯著森森弓箭。

楚北捷低頭,看見一雙狡黠的眸子。

“你特意和那小鬼道別,選這么一個地方,原來是有如此深意。附耳言談間,已經(jīng)定下計策,要誘我到這死地?!?/p>

“王爺過獎。這種地方著實(shí)不好找,要讓冬灼可以平安歸去,而你的探子無法當(dāng)著我的面追蹤,花了我不少心思呢?!?/p>

一路上賞著風(fēng)花雪月緩緩而行,也是為了讓冬灼把計策稟告少爺,讓他們有時間準(zhǔn)備好這次埋伏。幸虧平日讀書多,知道東林邊境有這樣一處羊腸險地,還有一個適合藏匿人馬的三分燕子崖。

楚北捷話鋒忽然一轉(zhuǎn),“可惜你算錯了一個地方。”

“哦?”

“如果沒有算錯,你怎么會落到我手上?”楚北捷冷哼道,“萬箭齊發(fā),我縱然活不成,你也不能幸免?!?/p>

娉婷斜瞅他一眼,淡淡道:“我負(fù)了你,陪你送死又如何?”

楚北捷犀利的目光深深刺進(jìn)她的一膚一發(fā),“不必花言巧語,我不信你打定主意送死?!?/p>

娉婷道:“王爺英雄一世,當(dāng)然不甘愿這樣窩囊地結(jié)束吧?其實(shí)我又何嘗想要王爺?shù)男悦?,只要王爺答?yīng)一件事,上面的弓箭會立即消失,再不傷害這里任何一個人?!?/p>

“說?!?/p>

“要求很簡單,五年內(nèi),東林不得有一兵一卒進(jìn)犯歸樂。”

楚北捷沉聲道:“兵國大事,必須大王首肯?!?/p>

“王爺是大王親弟,又是東林第一大將,難道沒有這點(diǎn)擔(dān)當(dāng)?歸樂五年太平,換王爺寶貴的性命,怎么說也值得?!彼虼剑吐暤?,“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你活,我自然活著。你死,我也只能陪著你死?!?/p>

楚北捷縱然知道懷中女子狡猾非常,心里還是不禁一動。

溫香暖玉,依然記得纏綿時的觸感??蓽厝岬暮竺?,藏的竟是數(shù)不盡的欺騙與詭計。

楚北捷咬牙,脖子上的青筋冒起。

他一生中,從未被人如此鉗制。

這是絕不可原諒的侮辱。

娉婷何嘗不知道楚北捷已怒潮暴漲,他的目光刺到自己臉上,比劍更利。

楚北捷痛心地擰緊濃眉,讓她的心腸也糾結(jié)起來。

無法再忍受楚北捷過于壓迫的凝視,娉婷側(cè)過臉,輕聲催促,“王爺,該下決定了。”

“哈,哈,哈哈哈!”聽見懷中人加意催促,今日勢要逼他發(fā)誓,楚北捷怒極反笑,仰頭狂笑數(shù)聲,低頭狠狠盯著娉婷,沉聲道,“如你所愿?!?/p>

從腰間拔出素日最看重的寶劍,往地上一扔。寶劍撞擊礫石,碰出幾點(diǎn)火星。

“我,東林鎮(zhèn)北王楚北捷以我東林王族威名發(fā)誓,五年內(nèi),東林無一兵一卒進(jìn)入歸樂。此劍留下,當(dāng)做信物。”

含著憤懣的聲音回蕩在狹長小道中,如天涯盡頭的暮歌一般低沉悲愴,崖上崖下皆聽得清清楚楚。

楚北捷話聲落地,崖上閃出一人,躬身為禮,款款笑道:“鎮(zhèn)北王能屈能伸,真君子也。我何俠相信鎮(zhèn)北王一定會遵守承諾,在此代歸樂所有不想有戰(zhàn)亂的百姓多謝鎮(zhèn)北王?!憋L(fēng)流瀟灑,白衣如雪,正是與楚北捷齊名,目前正遭歸樂大王四面追殺的小敬安王。

娉婷驟見何俠,心情激動,不由得脫口喊道:“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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