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4)

孤芳不自賞 作者:風(fēng)弄


楚北捷吃了一驚,忙退開一點(diǎn),撫著她額頭問:“真病了?我只道你怕血,過一會兒就好?!鞭D(zhuǎn)頭揚(yáng)聲,“來人,把陳觀止叫來!”

娉婷拉住他的衣袖,“不用。休息一下就好。再說,我不喜歡陳觀止的藥方,苦死了?!?/p>

“苦口良藥嘛?!背苯莼仡^看她,那一臉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他松了語氣,“要真不喜歡,就另找個大夫?!?/p>

“何必另找?我今天已經(jīng)開了方子給漠然,熬好了喝一劑……”

正說話間,房外忽然傳來聲音。

“啟稟王爺,大王傳令召見。”

楚北捷捏著娉婷纖若無骨的小手,沉聲道:“什么事要半夜進(jìn)宮?”

楚漠然道:“派去北漠的使團(tuán)好像出了事……”

楚北捷“咦”了一聲。娉婷正盼他離開,忙推推他的肩膀,“大事要緊,快去吧。不要讓大王等急了?!?/p>

“那你好好待著,我吩咐他們熬藥。”

“別耽擱,我會吩咐。去吧?!?/p>

楚北捷臉露內(nèi)疚,又囑咐了兩句,柔聲道:“我盡快回來?!?/p>

“嗯。”

看著楚北捷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娉婷渾身按捺已久的熱血終于沸騰起來。

她在被窩里耐心地聽著門外的動靜,過了一會兒,她深吸一口氣,將被子掀開,跳下床來,麻利地套好衣服,走到窗邊,烏黑的眼睛警覺地從窗戶縫隙里望出去,掃了院子一圈。

楚漠然似乎送楚北捷出門去了,并沒有站在外面。

小巧的唇勾起狡黠的微笑,轉(zhuǎn)身到桌前取了草藥,快速研磨起來。

“獨(dú)門秘方的迷魂藥,再加霹靂彈?!彼匝宰哉Z地估量著,“王府地牢守衛(wèi)不多,應(yīng)該可以應(yīng)付了。”

從床下深藏的盒子里掏出暗中辛苦制了很久的霹靂彈,利索的動作略微停滯。

“他要知道了,不知會怎么恨我?!毙姆路鸨怀读艘幌?,一陣微微的疼,秀氣的臉上染上一抹幽怨,嘆道,“怕就怕他……”

不過,憂慮只是一瞬而過,片刻之后她的動作又恢復(fù)了利落,“別想了,我當(dāng)然要幫少爺和冬灼?!?/p>

按照早定下的計(jì)劃一步一步做來,不過用了一刻鐘左右,她便準(zhǔn)備妥當(dāng)。

娉婷看看屋外,楚漠然還未回來,于是攜了迷藥和霹靂彈,款款走出房門。

冬夜,蟲兒早絕了蹤跡。天上一彎鐮月掛著,發(fā)出冷冷淡淡的光。

她呵一口氣,朝地牢的方向走去。

根據(jù)多日的觀察,要避開王府里巡邏有序的侍衛(wèi)并不難。偶爾碰上的侍女仆役,一見是娉婷這熟悉面孔,都笑著打個招呼便走開了。

娉婷繞過枯竹假山,無聲無息到了地牢門口。

牢頭眼尖,看見遠(yuǎn)遠(yuǎn)一個人影過來,仔細(xì)一瞧,居然是“陽鳳姑娘”,迎上去笑道:“陽鳳姑娘怎么來了?哇,好冷的天?!?/p>

“掉了根簪子,來找找?!?/p>

“簪子?”牢頭愣了愣,“不會是掉在房里了吧?”

“找過了,都沒有。我想多半是掉在地牢里了?!辨虫脡旱吐曇羧崧暤?,“這是王爺今天才送的,剛戴就沒了影兒,明日王爺問起,我怎么交代?幫個忙,開門讓我進(jìn)去找找吧?!?/p>

“這……”牢頭為難,“地牢重地,不能隨便放人進(jìn)來?!?/p>

“我今天不就進(jìn)去過嗎?”

牢頭堆出笑臉,“姑娘,這不是為難我嗎?萬一王爺問起來……”

娉婷也不勉強(qiáng),做出焦急的模樣,“那請您進(jìn)去幫我看看吧,地上臺階上都仔細(xì)看看,我在這兒等?!闭f罷,似乎受了冷風(fēng),捂著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北風(fēng)入骨,牢頭站在地牢入口也冷得直跺腳,聽著娉婷劇咳,擔(dān)心起來,“外頭太冷,姑娘先回去吧,等找到了,我親自送過去?!?/p>

“不不,我在這兒等著就好,咳咳咳……咳……我……咳……我心里著急,額頭火燒似的,也不覺得冷?!彼澲曇粽f道。

牢頭猶豫起來,他知道這女人極得王爺喜愛,為了她的病特意請了名醫(yī)陳觀止坐鎮(zhèn)王府,說不定她往后就是他們的王妃。這么冷的天,讓她站在地牢外等,要是病了,那可就……

思量了一會兒,牢頭咬牙道:“還是進(jìn)來吧,里面暖和點(diǎn)。姑娘自己找過,也放心?!遍_了地牢大門,放娉婷進(jìn)去,又仔細(xì)地把門關(guān)上。

地牢盡頭,漆黑一片的牢房里,冬灼正低頭休息。

他不覺得冷,渾身的傷滾燙,像被幾十個火把同時燎著。凝結(jié)著血的衣裳硬邦邦地黏在身上,稍一動彈便扯動傷口。

他靠著墻休養(yǎng),盡量保存體力。

吱呀……

寂靜中,鐵鑄的大門被輕輕推開,一絲光線從外面透進(jìn)來。

冬灼心有靈犀地睜開眼睛。

“冬灼?”娉婷持著火把,出現(xiàn)在門外。

冬灼嘴角泛起微笑,用一貫調(diào)皮的語氣說:“正等著你呢?!彼酒饋?,扯動了傷口,疼得他直咧嘴,手腳上的鐐銬一陣脆響。

娉婷閃進(jìn)來,手上拿著鑰匙晃晃,笑了笑。

鐐銬全部解開,冬灼問:“外面的人呢?”

“都倒了。”娉婷圓圓的大眼睛里轉(zhuǎn)著波光,抿唇道,“連霹靂彈都沒用上。”

“就是從前差點(diǎn)迷倒整個敬安王府的獨(dú)門秘方?”

娉婷得意地?fù)P著唇角,“跟我來。”

出了牢房,牢頭和侍衛(wèi)果然三三兩兩倒在地上。兩人都是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機(jī)敏地?fù)Q上王府侍衛(wèi)的衣裳,娉婷輕車熟路,帶著冬灼趁夜色到了馬房。

天還未亮,馬夫正呼呼大睡。

冬灼選了兩匹好馬,一匹給娉婷,一匹給自己。

“看來楚北捷還沒有回來,真是老天幫忙?!辨虫锰ь^望天,“這個時候小后門是老張?jiān)诳?,對付他極容易,你動作利落點(diǎn)。”

在小后門把正打盹的老張敲昏,兩人無驚無險,出了鎮(zhèn)北王府。

相視一笑,不由得感慨萬分。

他們揮鞭疾馳,想著離危地越遠(yuǎn)越好。

不一會兒就出了城,再狂奔一氣,滿眼已是郊野的景色,灰蒙蒙的蒼穹下,哆嗦著發(fā)抖的黃草和驕傲挺直的枯樹跳入眼簾。

想著離危險漸遠(yuǎn),馬步也稍稍慢下。

兩人都筋疲力盡,下馬選了個地方,坐下休息。

冬灼低頭思量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這問題本該以后再問,可……娉婷,你怎么入了楚北捷的王府?”

娉婷的笑容微微一滯,又很快如常,低聲道:“你過來,我告訴你?!?/p>

冬灼附耳過去,聽娉婷耳語,神色漸變,聽到后來,猛然抬頭,驚愕地看著娉婷。

娉婷神色尋常,“怎么?”

“居然是這樣……”

“好了,先說正事?!辨虫玫?,“王府丟了犯人,楚北捷一定大派追兵。我們兩個需一人誘引追兵,一人去見少爺?!?/p>

“娉婷,我看這事還是三思為好?!?/p>

娉婷臉色一冷,毅然道:“事已至此,有什么可三思的?”不等冬灼說話,站直了身子,揚(yáng)首道,“我剛從鎮(zhèn)北王府出來,有不少事要面稟少爺,只好由你去引開追兵了。我走東去見少爺,你走西。去吧?!?/p>

冬灼仍在猶豫,娉婷已推他上馬,在馬后抽了一鞭,看著馬兒放開四蹄飛奔而去。

“少爺,娉婷終于可以見到你了?!编珟妆椋粗葡г趶V闊的平原盡頭,她才上馬,按著說定的方向前進(jìn)。

娉婷沒有猜錯,這日果然大雪。清晨,太陽稍稍露臉后就簌簌地躲到云層后,不過一個時辰,天空就完全籠罩著灰白色。

娉婷在馬上仰頭,看見大片大片的雪花飄下來。

“啊,好大的雪花?!鄙焓?,在半空中撈住一片,看它化在凍得通紅的掌心里,娉婷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好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好雪。

往年每逢這個時候,少爺都會連聲叫喚娉婷,“快,快,賞雪去!還有琴,記得把琴帶上。”

風(fēng)流瀟灑的少爺,就算現(xiàn)在一身風(fēng)塵,也會為了這雪而高興吧?

她也不疾行,而是慢悠悠地欣賞雪花在天空中旋轉(zhuǎn)飄落的純白美景。原來馬背上放著的一件白狐披風(fēng)已經(jīng)被她取出來披在身上。

這披風(fēng)是楚北捷新送的,似乎是哪個小國的貢品,確是件好東西,穿在身上,一絲風(fēng)也不透。她料到有大雪,為了自己著想當(dāng)然早有準(zhǔn)備。

“故亂世,方現(xiàn)英雄;故英雄,方有佳人。奈何紛亂,奈何紛亂……”

景致好。雖冷,娉婷卻有了興致,輕聲唱起歌來。

淡淡的影子在腦海里擾著她。她唇邊帶著笑,眼底卻泛著一點(diǎn)不確定的疑惑。

可歌聲,還是那么動人。

“故嗜兵,方成盛名;故盛名,方不厭詐。兵不厭詐,兵不厭詐……”

不由得想到楚北捷知道被騙后氣惱的樣子。

臉頰忽然紅了,像染了胭脂。

那人,那個男人……娉婷停了歌聲,幽幽嘆氣,那個男人啊,真是怎么形容都不足。

大雪連下三天,她一直朝東走了三天。

三天后,雪停。娉婷在雪中載歌揮鞭,已經(jīng)到了東林邊境。她在距離東林和歸樂邊界半日路程的地方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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