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_夢想與現(xiàn)實的距離

汪小涵的心中感慨萬千：這不是個以能力用人的時代，而是個講究關(guān)系操作的時代。潛規(guī)則和暗箱操作遍布這個時代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毛孔。沒有背景關(guān)系的人，就算工作能力再強、水平再高，也很難有公平競爭的機會。所謂的公正和公平，只是一些人的口頭禪和另一些人的理想而已。

1

“謝天謝地！半年的試用期終于結(jié)束了，我馬上就可以轉(zhuǎn)為正式記者了！我一定要加倍努力地工作，采寫出更好的新聞報道，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記者……”

采訪歸來的汪小涵一邊步履輕盈地走在街上，一邊想著試用期結(jié)束后她即將轉(zhuǎn)正的事情，心情舒暢，神采飛揚，充滿著對未來的無限向往。

汪小涵走進電梯，按了關(guān)門鍵，正當(dāng)門就要關(guān)上的時候，記者部主任鄭大海從大門口跑過來，揮手喊道：“等一下……”

汪小涵趕緊一邊按開門鍵，一邊用手擋住電梯門，朝進門的鄭大海嫣然一笑道：“鄭主任好。”

鄭大海微微一點頭：“好?！?/p>

電梯上行，停下，開門。汪小涵又用手擋住門讓鄭大海先走出去。走出幾步的鄭大海突然轉(zhuǎn)過身來說：“哦，汪小涵，你寫完稿子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吧……我和你說件事?！?/p>

汪小涵笑盈盈地應(yīng)道：“好的。”

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汪小涵的心情無比舒暢，甚至有些激動。就連寫稿子的感覺都變得美妙無比，平時很枯燥的敲擊鍵盤聲突然間就變得悅耳動聽起來，她感覺自己的雙手不是在敲擊鍵盤，而是在彈鋼琴。人逢喜事精神爽，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吧。

寫完一篇300多字的小稿子，汪小涵起身走出辦公室，來到斜對面鄭大海的辦公室，微笑著叫了聲：“鄭主任?！?/p>

鄭大海指指靠在墻角的沙發(fā)說：“坐吧?！?/p>

汪小涵坐下來，并攏雙腳，臉上洋溢著笑容，激動得心都要跳出來了，等待著鄭大海向她宣布那個激動人心的消息。

“小涵……你們6個月的試用期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鄭大海不停地擺弄著手中的一支圓珠筆，沒有正視汪小涵的眼睛。對他來說，宣布這樣一個決定也并不容易。

汪小涵心跳加速。沒錯，肯定就是轉(zhuǎn)正、簽約的事情了。上個星期她就聽鄭大海說過，《海天都市報》新招的這批見習(xí)記者的試用期已經(jīng)過了，如果能留下來，這兩天就要到南北日報社人事處簽合同；如果留不下來，干完這個月，下個月就要走人了。憑她的實力，留下來應(yīng)該是毫無懸念的。想到這里，她有些激動地說：“是啊，是不是馬上就要簽合同了？”

鄭大海心里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就像因為害怕，殺雞時拿著刀子遲遲下不了手似的。猶豫了半天，他只能支支吾吾地說：“哦……嗯……”

汪小涵松了一口氣說：“終于可以去掉‘見習(xí)’這兩個字，成為正式記者了！”

鄭大海一狠心，終于揭曉了那個殘酷的答案：“小涵，你簽不了合同了……你可能留不下來……”

“啊？”汪小涵呆若木雞，甚至感覺頭暈眼花，馬上心急火燎地問，“為什么？”

“不知道……報社領(lǐng)導(dǎo)就是這么決定的……我也不知道。”鄭大?？嘈χ鴵u搖頭，表示自己已經(jīng)無能為力。

“鄭主任，為什么？您能告訴我……到底是為什么啊？”說話間，汪小涵的眼淚已經(jīng)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晶瑩透亮，但她還是努力忍住不讓它流下來。此時的她沮喪至極，心情突然跌落到了冰點，她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當(dāng)初考進報社的時候，她的筆試成績是第一名、面試成績是第二名。見習(xí)期間的表現(xiàn)也一直不錯，在所有的見習(xí)記者當(dāng)中，她的發(fā)稿量一直都是最多的，每個月都能超額完成任務(wù)，稿件質(zhì)量也是編輯們公認(rèn)最好的。如今半年的試用期過去了，她卻面臨著卷包袱走人——這樣的晴天霹靂，她實在不能接受！

“你的能力是不錯的，稿子寫得也可以……應(yīng)該說留下來是沒問題的，但是……”鄭大海面露難色，點上一支煙，深深地吸了幾口才說道，“但是老總們說人員已經(jīng)超編了……唉，不瞞你說，我也爭取了，但是沒辦法啊……”

汪小涵努力忍住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的淚水，抿著嘴唇喃喃地說：“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

鄭大海不忍看汪小涵的臉，因為那里有雙失望又難過的眼睛。他把目光移到窗外，輕聲說：“老總說，你稿子寫得雖然還可以，但字?jǐn)?shù)都太多，編輯改起來很辛苦……還有一個老總說你比較喜歡寫負(fù)面報道，給報社添亂……總之就是不想讓你留下來。我已經(jīng)為你努力過了，但是沒有用。我這種小兵小將，人微言輕，只有干活的份兒，沒有人事權(quán)?！?/p>

汪小涵哭笑不得，心想，老總們是什么意思啊，明明就是不想讓她轉(zhuǎn)正嘛！干嗎還要找這么牽強的理由呢？想到這里，她就有些氣憤：“這是什么理由嘛！我的稿子太長，編輯可以刪嘛！其實我的稿子也就千把字一篇，很少有超過兩千字的，算長的嗎？至于負(fù)面報道，不是我喜不喜歡寫的問題，新聞媒體總該關(guān)心民生問題、揭露社會陰暗面吧？退一步來說，如果我們報社不喜歡發(fā)這樣的報道，我也可以不寫嘛！”

“小涵，我真的無能為力了……對不起，可惜我不是老總，只是個小小的記者部主任，我實在是無能為力了。”鄭大海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表情很難看，不斷地?fù)u著頭說，“你再去其他新聞單位找找吧，有適合的地方我也幫你留意一下……不要灰心，以你這樣的能力，找個好工作肯定不愁的?！闭f完這段話，他自己都覺得很蒼白——但是不這樣說，他又能怎么辦呢？胳膊擰得過大腿嗎？

汪小涵知道鄭大海有苦衷，這樣的事情，他確實也無能為力。記者、編輯的生殺大權(quán)都在老總那里，不是一個部門主任能說了算的。

正在這時，盧海江和王靜一前一后，有說有笑地走進鄭大海辦公室。盧海江遞給鄭大海一支煙，客氣地說：“鄭主任我向您報到來了?！笨吹酵粜『?，又笑呵呵地說，“小涵我們終于成為同事了……我們昨天剛辦了手續(xù)，我來都市報，王靜在大報，大家都是同事了?！闭f完他手一揮，做了個在一起的手勢。

“我被炒魷魚了……下個月就要走人了?！蓖粜『卣f，眼神中全是無法抑制的傷心。

盧海江大吃一驚：“什么？連你都沒能留下來？”又轉(zhuǎn)頭問鄭大海，“為什么？鄭主任，汪小涵為什么不能留下來？”

鄭大?？嘈χ鴵u搖頭，噴一口煙霧，不說話。心里卻說：就是因為你們這些裙帶關(guān)系擠進來，汪小涵才被擠出去的呢。

盧海江和王靜是一對情侶，他們都是汪小涵的大學(xué)同班同學(xué)。盧海江說的大報就是《海天都市報》的母報《南北日報》。他們兩個在學(xué)校都成績平平，到畢業(yè)為止，除了實習(xí)的時候在報紙上掛過幾個名字之外，從未單獨發(fā)表過任何稿件，哪怕是豆腐塊新聞都沒有。特別是王靜，毫不夸張地說，她連新聞導(dǎo)語都寫不通?？墒乾F(xiàn)在，自己馬上就要卷包袱走人，他們兩個卻剛剛辦了進報社工作的手續(xù)。社會就是這么現(xiàn)實，也是這么殘酷！文采飛揚、功底扎實、成績優(yōu)異的她不能留下，不會寫文章的他們卻能輕而易舉地進來，甚至都不用考試就能直接成為記者。

汪小涵非常清楚，盧海江和王靜能進來，都是靠找關(guān)系、走后門的。她早就聽其他同學(xué)說過，盧海江有個叔叔在《南北日報》總編室當(dāng)主任，王靜有個伯父是省委組織部的一個處長。這樣的硬關(guān)系，他們不進來誰能進來？

王靜見氣氛有些尷尬，就笑了笑說：“像小涵這種才女，不用擔(dān)心呢，再去找個更好的單位就是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