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曉楠是和主播江莉一起來的,阿奎開車,李元斌和臺長坐在兩位美女的旁邊。電視臺小,人也不多,打雜的那些人阿奎說沒必要帶上,怕破壞氣氛。本?大家都不怎么喜歡劉臺長過來,但是劉臺長是天生的好湊熱鬧,見沈曉楠和江莉都過來了,他怎么還坐得???你不讓他來的話,大家日后在臺里還怎么混?
一群人在聚興樓訂了個包間,開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吃完飯又到旁邊的星河KTV唱歌。沈曉楠一開口就是鄧麗君的《何日君再來》,隨后是阿奎的《軍中綠花》,再到李元斌的《沖動的懲罰》……到了我這里,我一傷感,唱了一首譚詠麟的經(jīng)典歌曲《講不出再見》,直唱得李元斌坐在一旁哭得稀里嘩啦的。
既然要走了,酒自然是少不得的,阿奎喝了很多酒,就連沈曉楠和江莉,也都喝得顫巍巍的。那色鬼劉臺長,本來是想把曉楠和江莉灌醉趁機揩油,結(jié)果被阿奎識破了意圖,硬要拉著他喝,結(jié)果沈曉楠她們還沒翻,劉臺長卻先翻了,擺了個狗吃屎的姿勢躺在沙發(fā)上呼呼大睡。
本來那晚阿奎是想要陪我到最后的,孰料他老婆打電話過來說他女兒肚子疼得厲害,他就把半醉半醒的我送到屋里,便和李元斌走了。
回到屋里,晃悠悠地把門關(guān)上,我衣服鞋子都沒脫直接倒在了床上。
可能是喝多了酒的原因,我感覺到頭很痛,眼皮很重。雖然整個人的意識還非常清楚,但是無論怎么爬都爬不起來。
我睡了幾個小時,大概到了凌晨五點鐘左右,忽然被樓下一些小孩子的笑聲吵醒了。走到窗前,樓下的籃球場旁那盞昏黃的路燈還亮著,一些說不清楚是蚊子還是蒼蠅的小蟲子圍繞著路燈轉(zhuǎn)圈圈。
很安靜的一夜,在球場的籃板下,我看到一個小男孩穿著一件綠色的運動服蹲在地上玩玻璃彈子,一位穿著短裙的少女正仰著頭,朝我微笑。
我心想,這小孩和少女是哪家的孩子,這么早就起來玩了。按捺不住好奇心的驅(qū)使,我徑直朝樓下走去,直接來到了籃球場。見我過來,女孩依然微笑著靠在墻上,而小男孩好像并沒有意識到有個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依然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指彈著玻璃彈子。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我友善地問那小男孩。
小男孩猛然抬起頭,于是我便看到了一種熟悉的表情,那是一張孤僻與冷漠的臉。
“他叫木木,今年剛上三年級。他的作文寫得很好,不過他很喜歡玩玻璃彈子?!迸⒂脺厝岬穆曇艋卮鹞艺f。
“木木?很好聽的名字,作文寫得好,愛玩玻璃彈子,呵呵,他讓我想起了我的兒童時代。不錯,我喜歡這小孩?!?/p>
“牧主任,你小時候也喜歡玩玻璃彈子???”少女好奇地問。
“是啊!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咱們沒見過面吧?”
“我喜歡樹葉,我的名字叫燕情,梁間燕子太無情的燕情?!?/p>
“梁間燕子太無情?這不是《紅樓夢》的葬花詞么?”
“是的,我喜歡林黛玉?!鄙倥p聲說。她是很討人喜歡的一個小姑娘,看上去大約十四五歲的樣子,雪白的短裙,雪白的高筒襪,下邊是一雙紫色的小皮鞋。頭發(fā)散披著,耳朵斜后面夾著一支紫色的蝴蝶發(fā)夾——這樣的裝扮,忽然讓我感覺有些眼熟,就是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見過。
“小姑娘,你家是新搬來的嗎?我以前沒有見過你??!”我再次探問。
小姑娘一癟嘴,說:“我婆婆家住在這里,我和弟弟過來看她?!?/p>
“噢!那你家離這兒遠吧?”
“不遠,你想去我家坐坐嗎?你想去,一會兒就到了?!?/p>
看著小姑娘一臉的誠意,我再也無法拒絕她的邀請了。反正我就要離開電視臺了,在走之前,我想好好放任一下自己,讓自己融入到兒童的世界中去,以便忘了這世間的種種黑暗。
“你的父母不介意我去你們家吧?”我問道。
“我爸媽不在家,他們是……礦山的工人,幾個月才回來一次。屋里就我和弟弟兩個人,大哥哥盡管去就是了,不用擔心什么的?!?/p>
“哦?你父母是工人?我父母也是,不過他們死了很久?!?/p>
小姑娘不再說什么,過來拉著小男孩的手就往前邊走。走出去十幾米遠了,見我還站在原地,就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姐弟倆,我的心里一陣陣難過?;蛟S是因為同病相憐吧!在我們斯丹地區(qū),很多小孩的父母都死在了煤炭洞里,許多家庭都是世世代代的采煤工人。也沒辦法,誰讓咱們這地方的人笨?如此豐富的煤資源,倒是造就了許多外地資產(chǎn)上億的煤老板,而我們當?shù)氐睦习傩漳?,只能給別人打點苦力工,養(yǎng)家糊口。
小姑娘和小男孩的腳步走得很急,我緊緊跟在他們姐弟后面,有好幾次都是他們停下來等我,見我跟上來了,他們才繼續(xù)往前走。
走出穆河縣城的時候,東方有些泛白了,像是快要天亮的樣子。
縣城四面環(huán)山,所以霧氣很濃,十米開外的景物,看上去都朦朦朧朧的,我們在霧氣之中走了十幾分鐘,前面就碰到一條岔向南邊的公路了。我站在那條公路的入口處看了看,一時間卻想不起來,那條公路是通向什么地方的。
見我站在那里不走,小姑娘就急了,停下腳步朝我招手說:“大哥哥,我家就快到了,快一點走,天亮了,這里有很多運煤的車經(jīng)過,到時候會有很多灰塵,我怕臟了大哥哥的衣服?!?/p>
聽她這么一說,我覺得也是,路上有運煤車輛的時候,步行最糟糕了。有時你好不容易漂白一件襯衫穿在身上,往公路邊走一個來回,白領(lǐng)都成黑領(lǐng)了。
在晨霧中行走了一會兒,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些村莊了。這時候,我發(fā)現(xiàn)天空有許許多多的東西飄下來。抬起頭一望,頓時大驚失色,原來天空竟然下雪了??墒?,那些六角形的雪花并不是白色的,而是鉛灰色的。此外,我還注意到,當那些灰色的雪花飄落在地上時,它們并沒有像真正的雪花那樣立即融化,而是如棉絮般一層層鋪開來。
周圍的世界很安靜,就連行人的腳步聲都沒有。唯有地上那一行行整齊的腳印,能夠證明這個地方還有人來過。
我跟著小姑娘走了一會兒,晨霧漸漸散了,結(jié)果呈現(xiàn)在我面前的景象讓我驚恐萬分。原來,我又回到了我夢境中的世界:依然是沉寂的村莊,空曠的打谷場,還有零零落落的一些茅草屋與滿天飛舞的、像雪花一樣的煤灰……
“小妹妹,你家……怎么會在這兒?”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