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輛警車將我和阿奎帶到警局,在審訊室里,一位頭發(fā)倒梳、額頭發(fā)亮的警察給我們端了杯茶上來,一面說:“祝牧,穆河縣電視臺,不錯!一邊是電視?,一邊是報社,搞調(diào)查就搞調(diào)查,怎么把人給搞丟了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們說你們這鬧的什么事兒?”
我爭辯道:“警察同志,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也是我們完全沒有意料到的。對于胡大山的失蹤我深感同情,可是這與我們完全無關(guān),如果他不擅自離開的話,就不會出這事……”
“好了好了!沒有一個犯人會說自己是錯的,現(xiàn)在不是推卸責(zé)任的時候。打心底說,我可不想插手你們的事情,這不是我故意為難你們,現(xiàn)在主要是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好的解決辦法,給胡大山家人一個交代,不然人家天天來鬧事,報社的日子也不好過,你們電視?就更別說了,我把祝主任請過來,就是要商量一個解決的辦法。”
阿奎算是聽明白了那位民警的意思,便冷冷地說:“沒什么好商量的,人丟在大和尚洞了,你們有本事去把他找出來就是了,這是你們公安局的事情,和我們無關(guān)。”
民警笑了笑說:“話不是這么說的,大和尚洞里丟人的事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們也沒有辦法,可是這次人家是和你們一道進(jìn)去的。很明顯,現(xiàn)在把人找到的希望并不大,就大和尚洞那樣的環(huán)境,別說你們找不到,就算咱們把國際刑偵專家調(diào)過來都是白搭。還有什么辦法呢?該賠錢就賠錢,該賠命就賠命……就目前的情況?,命是不用賠進(jìn)去的,但是交代是要有一個的。胡大山家人也表態(tài)了,你祝主任愿意掏出一百萬來人家就不告你了,這事算是兩清。若掏不出來……”
“掏不出來怎么辦?”我雙眼直勾勾地望著那位民警。
“掏不出來還能怎么辦,胡大山的家人沒有得到賠償,他們肯定要把你們告上法院的。雖然到目前為止,我們警方還沒有找到你們是兇手的確鑿證據(jù),可也沒法證明,他的死和你們無關(guān)。總之,官司一打起來,胡大山的家人也費(fèi)事,你們也費(fèi)事。這些年我在穆河縣工作,大和尚洞的情況我比誰都了解。不是我嚇唬你們,在大和尚洞里失蹤的人,目?有記錄的,就已經(jīng)有好幾百。這里邊多數(shù)是無法找到的。少數(shù)就算被找到了,人也變成傻子。但現(xiàn)在是,如果你們不賠錢,麻煩就大了,搞不好要被長期羈押起來?!?/p>
阿奎這下有些驚慌了:“這么說,我老弟很有可能,會被關(guān)押一輩子了?”
民警用手揉了揉太陽穴,面無表情地說:“這個,我也不清楚,具體的到時候等法院的判決吧!情況應(yīng)該不容樂觀?!?/p>
阿奎和我都一言不發(fā)地坐在長椅上,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時之間,有種六神無主的感覺。就事情的現(xiàn)狀來看,那位民警的話并非嚇唬我們。
沉寂了一會兒,我站起來,紅著眼望?那位民警說:“民警同志,我知道這事兒怎么解決。你既然說是和我們協(xié)商,我想你早已心知肚明,你就說吧,我全聽你的。一百萬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我打死也拿不出那么多,你就幫忙出出主意,看這事兒到底該咋辦……”
那位民警表情變得嚴(yán)肅起來,原本堆放在他面龐上的那些笑容就像是被丟進(jìn)火中的紙片一樣,頓時煙消云散,他有些嚴(yán)厲地說:“你們和胡大山的事,如果官司真要打起來,另外一個人也要被牽扯進(jìn)來,那就是白溪林場的高場長。你們有所不知,阿塔山脈屬于白溪林場的管轄范疇。官司一打,白溪林場就要被卷進(jìn)來。你們也知道,你們從?和尚洞出來,第一時間就去了林場管理處,就憑這一點(diǎn)白溪林場方面就脫不了關(guān)系。為此,高場長已經(jīng)到過咱們公安局了。他的意思是,只要你永遠(yuǎn)離開電視臺的崗位,并且保證永遠(yuǎn)不要踏入大和尚洞與白溪林場,這些事就算完了,賠償?shù)氖虑?,我們和白溪林場方面會協(xié)商解決。”
我頓時大笑起來,眼淚都笑出來了:“好!好!我一切都聽你們的?!?/p>
從公安局出來,阿奎雖然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是我能夠明顯地感覺到他心中壓抑著的怒氣。和阿奎共事這幾年,我早把他當(dāng)大哥,而他也早拿我當(dāng)?shù)艿芰耍F(xiàn)在忽然冒出這么件事來,真不敢去想象往后?日子該怎么過。我不知道離開電視臺我還能做什么,更不知道當(dāng)阿奎和李元斌還有沈曉楠重新去面對他們的新上司時,心里又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
“這到底是個什么玩意!”沉默著走了一大段路的阿奎終于罵出來了。
我把手放在阿奎肩上,笑笑說:“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先把這撥風(fēng)波避過去吧!不在電視臺干也沒什么不好的。說不準(zhǔn)其他地方,還有更好的工作等著我……”
阿奎將我的話打斷了:“別騙老哥了,你心里想什么,我還能不清楚?那林場和警察局的人,都他媽不是好東西,也不知道這些人背地下都干了些什么勾?。胡大山失蹤了,誰他媽的知道怎么回事?我看搞不好就是那些人制造出來的借口,故意要讓你離開電視臺……可他們?yōu)槭裁匆颇汶x開電視臺呢?老弟在什么地方得罪他們了?咱們這次去搞調(diào)查,到現(xiàn)在我都還覺得稀里糊涂的,就像吃了迷魂藥一樣,總感覺有些記憶不見了。莫非是你知道了他們的什么秘密?他們才這樣把你往死里整?”
我搖了搖頭,心不在焉地跟阿奎要了支煙,擺擺手說:“阿奎,忘掉吧,大和尚洞的事情或許我們真的不應(yīng)該去觸碰。我從小就是孤兒,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現(xiàn)在爺爺奶奶也過世了,我也沒什么牽掛了,有些事情,我犧牲?起??墒前⒖悴煌?,你有一個可愛的女兒,一個漂亮的妻子,你還有父母要養(yǎng)……我不希望你這樣陪我走下去的,你還是好好留在臺里過日子吧,不要為我的事情傷腦筋?!?/p>
阿奎很不高興:“說什么屁話,我鐘奎就是給你開車的,咱們一輩子都在一輛車上,你走了,我也干得沒意思,再說了,我能眼睜睜地看著兄弟落難嗎?”
“可現(xiàn)在是沒有辦法了,你沒聽出來嗎?咱們就一小老百姓,人家讓你死你不得不死,你還能有什么辦法呢?好了好了,老哥,啥也不說了,晚上把曉楠,還有元斌叫出來,大家到聚興樓喝幾杯,你應(yīng)該為我感到高興才對,?想吧,如果那些人真要把我抓進(jìn)去,你有什么辦法呢?這樣的結(jié)果不是很好么?”
阿奎一拳擊在街邊的一棵香樟樹上,“真他媽活得窩囊!好吧!晚上好好喝幾杯。放心,那些人如果真要和你過不下去,我這一百五十斤的身體就豁出去了?!?/p>
“好了,老哥,事情不會像你想的那樣嚴(yán)重。記得晚上好好聚一聚!”
阿奎到電視臺去了,我打了個車回到自己的住所,一個人靜靜地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看了看自己種植的幾盆仙人球,又看了看自己曬在陽臺上幾天沒有收回來被雨水淋得長霉的鞋子——想到自己就要離開這個地方,心里還是會一陣陣?難過。我現(xiàn)在住的房子是單位上安排的,離開了這里,我都還不知道,我的下一站會在什么地方。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我一骨碌爬起來,好好地洗了把臉,拿起剃須刀把胡子給剃了,然后就準(zhǔn)備到聚興樓去等阿奎他們。不管怎么說,好歹這頓散伙飯是要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