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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0月，劉震被任命為中南軍區(qū)空軍司令員，11月調任東北軍區(qū)空軍司令員，組建志愿軍后又兼任志愿軍空軍司令員。

參軍近20年了，身經百戰(zhàn)，指揮過步兵、炮兵、坦克兵，可這空軍是怎么回事兒呀？第一次見到飛機，是在紅25軍手槍團時，那么大個鐵家伙，竟能飛上天去殺人。而從士兵到兵團副司令員，他率領的部隊也打下幾架飛機，但基本手段就是隱蔽防空，幾近任其為所欲為。那時是用不著說“敵機”的，因為只要發(fā)現(xiàn)飛機，肯定是敵人的。而今就有敵我了，因為我們也有空軍了，而且當上空軍司令員了，馬上就要參戰(zhàn)。

放下鋤頭拿起槍，一切不也都是陌生的嗎？可1支步槍與1架飛機，指揮陸軍作戰(zhàn)與指揮空軍作戰(zhàn)，是可同日而語的嗎？

指揮空軍作戰(zhàn)，既有空中指揮員對編隊或機群實施空中指揮，又有地面指揮員通過空中指揮員實施的對空指揮，對空指揮是空軍地面指揮的主要組成部分。面對瞬息萬變的空戰(zhàn)，全靠指揮員迅速判斷、處置，這對于一個放牛娃出身的、沒有任何實踐經驗的司令員來說，實在是太困難了。

但他滿懷信心。

1951年4月25日至28日，志愿軍空軍出動16架飛機，在沈陽東陵機場組織了一次由飛行大隊長以上干部參加的飛行戰(zhàn)術演習。由于沒有經驗，通訊聯(lián)絡不暢，演習效果不好，可以說很糟糕。

從5月28日開始，在沈陽、安東、遼陽之間，這支在陸軍基礎上建設起來的空軍，舉行了一次規(guī)模較大的各機種聯(lián)合飛行戰(zhàn)術演習。第一階段各級司令部為首長準備決心資料，第二階段襲擊敵機場，第三階段抗擊敵轟炸機群對我重要目標的襲擊，第四階段配合地面部隊殲滅被圍之敵。演習歷時19天，出動飛機307架次，其中執(zhí)行偵察任務31架次，抗擊敵機轟炸70架次，配合地面部隊圍殲敵人206架次。

這只速成的空軍，這次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各級指揮員已能在簡單氣象飛行條件下，指揮飛機二至三批起飛作戰(zhàn)，雷達觀測員能同時掌握四批飛行。飛行員初步懂得飛行中協(xié)同作戰(zhàn)方法，注意利用云層、日光及地形等隱蔽出航，沒有迷航的。對地面、空中目標搜索識別能力提高了，強擊機能及時發(fā)現(xiàn)和準確識別攻擊對象，轟炸機能準時到達指定地域，并初步摸索出組織各機種協(xié)同作戰(zhàn)的方法。

就像個幼兒，初始階段的每次舉足投步，都是極為關鍵的。其中至關重要的，當然還是確立什么樣的作戰(zhàn)方針。

面對世界頭號強國的強大空軍，是待各方面訓練都完全成熟再投入戰(zhàn)斗，還是有了一定基礎就到實戰(zhàn)中鍛煉提高？結論是走陸軍的路子，在實戰(zhàn)中從小到大，從弱到強，越戰(zhàn)越強。

劉震認為，集中使用兵力的原則，同樣適用于目前這支襁褓中的空軍。對手多是飛行上千小時的飛行員，而志愿軍飛行員在米格-15上，一般只飛行了20小時左右，飛機數(shù)量也比敵人差遠了。就像叫花子跟龍王爺比寶，不能跟對手零打碎敲拼消耗，應將力量積蓄到一定數(shù)量時，選擇有利時機，集中兵力在一個空域，頂多兩個空域，完成一定的戰(zhàn)斗任務。

無論“空軍制勝論”有多少市場，劉震都認定這支志愿軍空軍是為地面部隊服務的，一切行動的出發(fā)點是配合地面作戰(zhàn)，以地面部隊的勝利為前提。當然也只能量力而行，直接或間接配合地面部隊完成相當?shù)膽?zhàn)斗任務，即破壞敵人某一部署，或攻占某一要點。

劉震說，對于我們這些可謂“一步登天”干了空軍的人，多少年來就在敵人飛機的轟擊打壓下戰(zhàn)斗，多少人流血犧牲，應該說是最清楚陸軍兄弟最渴望我們干什么的——這是我們這一代空軍獨具的優(yōu)勢了。

1951年1月21日，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這天上午，敵F-84飛機20架，沿平壤經新義州至宣川上空轟炸鐵路。駐遼陽空4師28大隊立即起飛，飛臨安州時，發(fā)現(xiàn)敵機正以4機為單位在1000米高度上，對清川江橋俯沖轟炸，并以雙機、4機于后上方做層次配置，進行掩護。這時，28大隊位置不利，高度低，又處于逆光，飛機數(shù)量也少，仍奮勇向前，猛烈攻擊。大隊長李漢①利用米格-15垂直升降的特點，迅速爬升迂回到敵左側后400米處，瞄準鏡光環(huán)套住敵長機，一陣機關炮，敵機冒煙，落荒而逃。

這是與美國空軍的第一次交鋒。

29日下午，一批敵機在定州、安州活動，企圖襲擊安州車站和清川江橋。28大隊起飛，機群飛臨定州以西，4號機報告左側發(fā)現(xiàn)目標，李漢即令編隊利用陽光隱蔽，向敵機群左右上方迂回。居高臨下，順著陽光，看清16架敵機分別配置在600米、5000米高度，每層8架。投副油箱，1中隊攻擊，2中隊掩護。李漢邊下達命令，邊率領1中隊向上層敵機撲去，敵機轉彎擺脫，李漢緊咬不放，將敵3號機穩(wěn)穩(wěn)套入瞄準光環(huán)，一串火舌飛出，敵機立刻冒出濃煙栽了下去。

這時，敵兩對雙機從左右上方襲來，僚機組迅速分頭攔擊，將其驅散。位于下層的8架敵機，又向李漢后方襲來。在高空掩護的2中隊，在副大隊長李憲剛①指揮下，向敵機猛壓過去，用猛烈火力將其隊形打亂。李漢盯住前下方1架敵機，一按炮鈕，將敵擊中。

28大隊無一損傷，擊落擊傷敵機各1架。

7月10日，朝鮮停戰(zhàn)談判開始。在這個世界上，沒人愿意與中國軍隊打一場地面戰(zhàn)爭，美國人也不例外。為了增加談判桌上的籌碼，美軍從8月中旬開始所謂的“絞殺戰(zhàn)”，利用空中優(yōu)勢轟炸鐵路、公路、橋梁，妄圖窒息中朝軍隊補給運輸，以阻止地面攻勢。這時，其侵朝空軍兵力已增至19個聯(lián)軍（大隊），飛機達1400余架，其中F-54是300架，當時最先進的F-86是75架。

遵照中央軍委“逐步前進”、“輪番作戰(zhàn)”方針，志愿軍空軍組織部隊輪番上陣，朝鮮的藍天就成了年輕的中國空軍的大學校。

9月25日，五批敵機112架，在順川、安州、平壤等地上空活動，企圖轟炸志愿軍運輸線，空4師140架飛機騰空迎戰(zhàn)。12團1大隊長李永泰①率先沖向敵群，隨后的幾架飛機向敵猛沖，將敵沖散?；鞈?zhàn)中，僚機劉涌新②與6架F-86格斗，死死咬住1架，首創(chuàng)擊落F-86戰(zhàn)績。

接下來兩天仍是大規(guī)?？諔?zhàn)，3天擊落敵機26架，擊傷8架。

10月上中旬，又進行6次大規(guī)?？諔?zhàn)。

世界頭號強國、又是頭號強大的空軍，這時開始回避空戰(zhàn)。怎么辦？劉震召集會議，決定跟它打游擊戰(zhàn)。根據(jù)敵機出動時間、批次、架次、活動空域等等，提前起飛，隱蔽待擊，突然襲擊。大機群空戰(zhàn)同時，組織精干小編隊插入敵人側后，攻擊被沖散的單機、雙機和4機。

游擊戰(zhàn)、運動戰(zhàn)，原本是中國軍隊的特長，從陸軍脫胎的空軍也就難免這種印記。開頭飛行技術、空戰(zhàn)戰(zhàn)術也差，主要的就是勇敢，不怕死，跟你“拼刺刀”。有的炮彈打光了，就把飛機當成了炮彈。飛機冒煙了，撞也要把你撞下去。美國人目瞪口呆：中國人這是什么戰(zhàn)法呀？

11月18日下午，空3軍9團在肅川上空8000米隱蔽，發(fā)現(xiàn)敵機即向下猛沖，一下子將其隊形打亂。1大隊長王海①，擊落兩架敵機。這個大隊先后參戰(zhàn)80多次，擊落敵機29架，人人有戰(zhàn)功，被譽為“王海大隊”。

23日，空3師7團1大隊長劉玉堤②，擊落3架敵機。

在1951年8月之前的第一階段作戰(zhàn)中，敵我飛機損失比為1∶2，志愿軍空軍戰(zhàn)斗事故嚴重。從同年9月到第二年6月的第二階段，損失比變成1.46∶1，戰(zhàn)斗事故大大減少。之后的第三階段，由打戰(zhàn)斗轟炸機為主，轉為打戰(zhàn)斗截擊機為主，作戰(zhàn)難度得以增加，空戰(zhàn)情況也更為復雜，敵我飛機損失比仍然能達到1.42∶1?？梢?，我軍的空軍實力上升得多么快。

就難怪美國空軍參謀長范登堡①驚呼：“共產黨中國幾乎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世界上主要空軍強國之一?！?/p>

每次戰(zhàn)斗，從中隊到師的編隊，從出航、接敵到投入戰(zhàn)斗、退出戰(zhàn)斗、返航，都由劉震通過空中指揮員實施指揮，有時還直接指揮到編隊中的大隊長。

1952年2月10日，雷達發(fā)現(xiàn)幾批敵機先后侵入平壤、沙里院和價川地區(qū)，其中F-84、F-80有16架，在18架F-86掩護下，徑直向鐵山半島飛來。劉震判斷敵情，即令空4師起飛兩個團，空3師做好二等準備。

飛到戰(zhàn)區(qū)空域，12團3大隊大隊長張積慧②，發(fā)現(xiàn)遠方海面上空有一道道白煙。是敵機。他迅速報告司令員和編隊指揮員，劉震命令投掉副油箱，爬高準備戰(zhàn)斗。

張積慧和僚機單子玉搶占高度優(yōu)勢后，敵機卻不見了，自己倒脫離了編隊。加大油門追趕編隊，突然發(fā)現(xiàn)右側后方云層間隙中，有8架敵機直竄下來。趕緊報告，劉震命令他猛沖，把敵機打散，各個殲滅。

張積慧提醒單子玉注意保持雙機，就在敵機逼近的瞬間，猛然一個右側上升，兩架敵機刷地從機腹下沖了出去。敵機左轉占位，張積慧和單子玉也向左急速反扣過來，并緊緊咬住敵帶隊長機。

這個對手也真有本事，先是一個急俯沖下滑，接著又向太陽方向做劇烈垂直上升。見仍未擺脫，又來個俯沖。張積慧和單子玉緊緊跟住，眼看到了射擊距離，張積慧一按炮鈕，沒打中。

敵機急劇俯沖，這回就是逃跑了。張積慧猛推操縱桿追上去，在單子玉緊密掩護下，3炮齊發(fā)，敵機身上躥出一股濃煙，隨即化作一團烈火，也未見飛行員跳傘——已經來不及跳傘了。

戰(zhàn)后在敵機殘骸中，發(fā)現(xiàn)一枚證章，上面寫著美國空軍第4聯(lián)隊第334中隊長喬治·阿·戴維斯①少校。這個大名鼎鼎的戴維斯，有著約3000小時的飛行經歷，二戰(zhàn)中戰(zhàn)斗飛行226次，在朝鮮戰(zhàn)斗飛行59次。在美國，他被吹成“百戰(zhàn)不倦”、“特別勇敢善戰(zhàn)”的“空中英雄”，“成績最高的噴氣機王牌駕駛員”。

打掉戴維斯后，張積慧迅速拉起飛機，瞄住了戴維斯的僚機。敵機做著不規(guī)則的飛行動作，突然一個上升轉彎。張積慧一個同樣的動作，從內圈切半徑追了上去，一次開炮，敵機凌空爆炸。

而劉震這天最緊張的時刻，是空戰(zhàn)快結束時。

這天氣象條件不好。勝利消息不斷傳來的同時，氣象員報告海上云層急速向大陸上空飄移，15分鐘后沿海各機場將被云層封閉，飛機不能著陸。這時敵人二梯隊正向戰(zhàn)區(qū)增援，如令空4師返航，敵機勢必追擊，可能造成大的損失。如果不退出戰(zhàn)斗，又不能安全著陸。

劉震決定第二梯隊空3師立即起飛，掩護空4師返航。命令空4師以大隊為單位，分別在青椅山、浪頭、大東溝、大孤山等一線機場著陸，油料夠用的可到遼陽、沈陽等二線機場。萬一有些飛機不能安全著陸，飛行員棄機跳傘。至于后果那就由他這個司令員扛了。

結果，全部安全著陸——有幾個機場最后幾架飛機著陸時，能見度只有1000米左右。

劉震著實出了一身透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