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溫哥華室的門是開著的,墻和屋頂都沒有涂漆,而是鑲嵌著天然粗糙的松木板,地上鋪著寬而光滑的寬松木地板。屋里的家具都是用質樸的手工制作的,包括兩張大床、衣櫥和書桌。床上是大大松軟的羽絨被。從窗戶可以看到海景。
杰夫·拉蒂默已經在屋里,正在整理行李。我進屋的時候,他抬起頭。他看起來五十歲左右,有著熱情真誠的棕色眼睛,像孩子的眼睛一樣讓人信任。淺棕色的花白頭發(fā)分在兩側,用發(fā)膠梳理得讓人無可挑剔。他的臉色通紅,好像有牛皮癬或什么皮膚病。
“我們好像沒有見過,”他說,“我是杰夫·拉蒂默?!?/p>
他握著我的手,堅定而干燥。他的手指甲像是被咬過,是個心思很重的人。
杰夫很瘦,穿著斜紋褲子和海軍藍灰色的高爾夫襯衫。他的衣服好像是在西爾斯男裝部買的。他還散發(fā)著微弱的老式古龍香水的味道,讓我很不開心地聯(lián)想到我的父親。
“我是杰克·蘭德里。是替麥克·左恩來的?!?/p>
他點點頭:“那可是個不簡單的差事?!?/p>
“我盡我所能吧。”
“不要讓那些老家伙把你打敗?!?/p>
“怎么會?”
“他們都是中年頑童。”
我不置可否地看著他。
“雨果·米斯、凱文·布羅斯和他們那伙人就會欺負人,也不過如此。你隨時做好準備就是了?!?/p>
我很驚訝他也注意到那些人的事情。“沒什么大不了的?!蔽艺f。
他轉身回到自己的行李箱旁,像個外科醫(yī)生一樣有條不紊地整理著,把折得無可挑剔的衣服從箱里拿出來,放到衣柜的抽屜里。即使是他的T恤衫和方腳內褲也疊得方方正正。
“等到愚蠢的團隊拓展訓練開始時,你還會碰到同樣的事情?!彼f,“那些人總是互相競爭。看誰能爬得更高、拉得最有力,類似的事情。他們不希望被你羞辱?!?/p>
“羞辱他們?”
“就是超過他們。不論是比爬高還是比拉力,你哪個都不能贏。不過你好像無所謂?!?/p>
我笑了。杰夫是個精明人,比我想象得更有洞察力。我知道他在協(xié)調公司的內部調查,但是我不確定他是否知道我也知道這件事。或者要求我來幫忙。所以我覺得最好還是不要提起我知道這件事,也許還是等他先提起來更好。
我打開行李箱,也開始收拾行李。我的衣服就是一團糟,當時只花了五分鐘就把它們扔到行李箱里了。有一陣,我們各自安靜地收拾衣服。我看見他從行李箱里拿出一支注射器、一個橘黃色小包和幾個小玻璃瓶,然后把它們全都放進衣櫥的一個抽屜里。我什么也沒說。他如果不是個癮君子就是個糖尿病患者,似乎更像糖尿病一些。
他抬起頭看著我:“你就帶了這些?”
我點點頭。
“真是輕裝上陣,哈?!苯芊蛘f。
這句話讓我再次陷入回憶……
“什么?”艾麗說,“你讓我輕裝上陣?”
她已經開始打開一個旅行包,不是她常用的那種小旅行包,里面有一套換洗衣服、一個牙刷、包羅萬象的神秘化妝品,和那些她要住到我這里會用到的東西。 “比平時過來住的時候帶得多。”我盡量保持著和平時一樣的語氣。
她右手拿著兩個絲質內褲,停了下來:“嘿,杰克,你不是一直要我搬過來嗎?我沒記錯吧?!?/p>
“啊,對?。 ?nbsp;我口氣更堅定地說,給了她一個鼓勵式的、但有些勉強的微笑。
“這些只是必需品,”她把內褲放到我衣柜中的一個空抽屜里,拍了拍放好,“省得我像吉普賽人那樣,每次拉著東西到處跑?!?/p>
“太好了?!?/p>
她正背對著我,但是聽到了我的話:“杰克,你要是不想讓我住在這里,說一句就行了?!?/p>
“別這樣。”我說。
晚上在床上,她用兩條腿纏著我問:“為什么你從來不說你童年的事情?”
“那沒什么好說的。”我說。
“杰克?!?/p>
“說那些沒什么意思?!?/p>
“我感興趣?!?/p>
“我不想說。”
她安靜地哼了兩聲:“你想隱瞞什么是不是?”
我的心跳了一下,但更像是漏跳了一下。我轉過身,轉得有點太快了,正好看到她眼睛里的頑皮。
我說:“我是受到警方保護的證人?!?/p>
“是黑手黨線人嗎?”她一本正經地點頭。
“是毒品臥底。”我說。
她把手指頭放到我鼻梁上,然后順著我的嘴唇畫了一條線直到我的下巴:“你的整容手術做得不錯嘛?!?/p>
“政府部門出錢,手術能做成這樣就不錯了?!?/p>
“當然,在我看來,你神秘得還真像受到警方保護的證人。”她的眼睛告訴我她不是在開玩笑,“你很少談到自己的事,讓我覺得除了你表面上能看到的,其實并不怎么了解你?!?/p>
“你看到的也許就是我的全部?!蔽议_始覺得不舒服,看著電視,“那個關于狗的節(jié)目時間是不是開始了?”
“杰克,那個節(jié)目是每周日的晚上才播出?!?/p>
我打著響指:“你瞎說?!?/p>
“杰克,你知道,看到你我想到了什么嗎?還記得我們到諾曼郎汽車行買你那輛吉普車時,我們看到過一個有著不透明車窗的黑色越野車嗎?完全不透明的那個。”
“就是那輛豪華越野車?是的,那是輛迪納利。我像它怎么了?難道我是皮條客?我是黑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