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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 陳之佛:既已上鉤 脫身有術(shù)(1)

中國美院外傳:時代的顏色 作者:趙健雄


 

年初,王子云為團長的西北藝術(shù)考察團在重慶舉行敦煌藝術(shù)展覽會,引起轟動。這導(dǎo)致畢業(yè)生董希文、盧是、李浴、段文杰、凌春德、李承仙等先后奔赴敦煌,參加常書鴻為所長的研究所工作。

7月,呂鳳子辭職,隨后用鄧白的說法:“正在這艱危動亂的時候,教育部對陳之佛先生施加壓力,強迫他出任國立藝專校長。使這位純厚的學(xué)者經(jīng)受了一場嚴峻的考驗?!?/p>

陳本非好事之徒,如何肯上鉤?

說起來,這中間還有段故事。陳之佛素不愿意涉足行政工作,無奈經(jīng)不住教育部長陳立夫一再勸說,于是借口回去考慮考慮再作答復(fù)。當時陳之佛與傅抱石來往較多,就找他商量如何方能推辭。傅抱石說,不妨提出苛刻的條件,不答應(yīng)正好推掉。于是兩人經(jīng)過商議,提出3個他們認為教育部難以解決的要求:遷校到重慶沙坪壩磐溪,增加經(jīng)費,改藝專為學(xué)院。不料陳立夫竟一口答應(yīng),7月份發(fā)來聘書。陳之佛騎虎難下,只好走馬上任。

所以才有了又一次搬遷,看起來,這像是僅僅為了陳之佛本人的方便,因為磐溪就在沙坪壩對面。借用了龍脊山麓的果家園,學(xué)校本部就設(shè)在那個叫“黑院墻”的大四合院,正房作禮堂和圖書館,另外在半山坡刨出一塊平地,蓋幾棟草房作為教室與食堂。

當年的學(xué)生孫鼎銘后來回憶,大家稱“粗竹扎架,竹篾編墻,抹泥刷灰,稻草蓋頂,再按明瓦”而成的素描畫室為“抗戰(zhàn)畫室”。

素描老師張宗禹先生深厚的輕聲細語不時被試炮聲打斷。足證“抗戰(zhàn)教室”名實相符。靶場跟畫室相距多遠呢?不遠,只隔一層竹篾泥巴墻。其實,畫室就搭在靶場上。不過炮彈從不打中教室,炮彈落地也不開花。試炮用的是空心彈。起初有點緊張,炮彈從高空栽下,鉆進黃土地“卟”“卟”有聲,近在咫尺。萬一瞄準出現(xiàn)誤差,稻草頂當然擋不了駕,全班24顆腦袋說不定哪顆挨砸。李林說:“放心,別擔憂。兵工廠就歸咱們班小張爸爸管。他送兒子來這兒學(xué)畫,不就是給咱上了保險。放炮的哪敢疏忽。”于是大家跟小張開玩笑,要他轉(zhuǎn)告兵工廠“炮下留情”。有一天小張沒來上課(他不住校),李林悄聲跟我說:“今天可得當心!一定是試炮的換了新手,炮打不準,所以小張不來啦。不夠義氣,也不打招呼?!闭f完就去畫他的素描,李林開玩笑有“言若非是,說是若非”的俳優(yōu)之風(fēng),往往讓人真假難辨。畫畫中間想松懈一下的時候,就跳到山坡?lián)炱葥襞诳諒棜ね?。晚飯之后更是大膽地去撿。已考?jù)不出是哪位聰明的同學(xué)第一個將彈殼倒過來變成漂亮的花瓶。不久只要信步課堂、寢室,到處可見擺著的炮彈殼花瓶,也有炮彈筆筒。

當時日常生活相當艱苦,大家管吃的叫“八寶飯”(霉米里面有谷子、紕子、砂子等雜物),早餐一碗咸菜,中晚餐三碗素菜而已。至于繪畫材料,像顏料、木炭紙等都只能靠代用品。當年學(xué)生徐煥如回憶他參加勤工儉學(xué):給沙坪壩消費合作社畫廣告、圖表,還到鄰近田野上一座暴露在地面上的漢墓中去,拓墓室壁上的石刻,由呂霞光老師托他在法國大使館工作的妻子賣給同事,以得到一些收入,作為購買繪畫材料的費用。

陳之佛請好友豐子愷出任教務(wù)長,由傅抱石任校長秘書兼中國畫史、畫論教授,黃君璧任國畫科主任,王道平任應(yīng)用美術(shù)科主任,秦宣夫任西畫科主任,實力也還雄厚,藝專舊班底則所剩無幾。

這時校內(nèi)矛盾與前些年合并引發(fā)的沖突已不是一回事兒,滲進了新的內(nèi)容,更多與政治相關(guān)。這一年,重慶發(fā)生了“校場口事件”,郭沫若等人被國民黨特務(wù)毆打?!缎氯A日報》發(fā)表了《文藝界對時局的進言》,陳之佛毅然簽名,于是種種麻煩接踵而來。有關(guān)方面三番五次威脅他,要他登報聲明“退出”。后來,當局又在《中央日報》上發(fā)起一個反簽名運動,也來找他簽名,卻被嚴詞拒絕。

而教育部答應(yīng)的三項條件,除搬遷得以實施,其余都遲遲得不到兌現(xiàn),下?lián)芙?jīng)費還是不足,陳之佛不得不把自己賣畫的收入全部貼進去。

情況既是這樣,請來的豐子愷又一走了之,于是陳之佛提出辭職。但教育部卻遲遲沒有回應(yīng),于是第二次、第三次……陳之佛接連遞了6次辭呈,仍無消息,正值痔瘡大量出血,身心俱疲,他于是在家治療,不再到校辦公。這樣教育部才不得不于1944年4月同意他辭去藝專校長職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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