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珊冷笑著說，可是我想和你離婚了！

江一水不簽字，他要和叢珊好好過日子，要和叢珊生個孩子?？墒菂采簠s鐵了心，非要離婚。當江一水在衛(wèi)生間看到叢珊忘了收起來的男式內褲時，他終于明白叢珊為什么要離婚了。江一水二話沒說，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離婚協(xié)議書上寫著，房子、車子、存款全歸叢珊，江一水凈身出戶。江一水沒意見，這是當初他自己寫的，當初為了離婚他情愿拋棄一切。江一水簽完字，拎起背包，想走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人民幣了。江一水問叢珊，能借我點錢嗎？不多，一百塊就行。叢珊從錢包里拿了兩百塊扔給江一水，送你的，不用還了。

江一水背包出去，叢珊心想，幸虧和他離婚了，要不然看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估計要吃軟飯了。讀的什么破博士，都成了討飯的了！

劉娜子每次來看馬玲，除了說東東之外，還一次一次地肯定或者否定自己乳房上的腫塊。比如突然大了一些，比如好像又沒有了。劉娜子已經(jīng)不相信自己的手感了，她讓馬玲幫她摸。馬玲也摸不準，時大時小，只是叮囑劉娜子不要大意了。劉娜子慘然一笑，我現(xiàn)在并不在乎還能活多久，我只是希望我家東東能有出息。

海豚療法不行，劉娜子又撿起東東丟掉的鋼琴，準備讓他在這方面發(fā)展發(fā)展?？墒乾F(xiàn)在的鋼琴課太貴，劉娜子又不好意思向馬玲張口，所以委曲求全，還是讓東東學了二胡。東東顯然對二胡不感冒，拉幾遍就煩。相對二胡，他還是喜歡鋼琴，尤其帶他上街，走到賣鋼琴的地方，東東死活不走，非得在那兒彈。起初服務員還很高興，后來見東東老是來，就煩了。要是一個漂亮可人的孩子也好，這么一個弱智孩子彈得再好也不能讓他過來彈。劉娜子來看馬玲，其實還是希望得到馬玲的幫助，看看馬玲認不認識便宜的鋼琴老師。劉娜子告訴馬玲，我每次看到東東拉二胡，就難過?？傁氲接幸惶煳也辉诹藮|東會坐在街頭拉著二胡讓路人扔幾個小錢。

劉娜子的故事就像一座大山，始終壓在馬玲的頭上。之所以有一段日子，她不那么主動地去看劉娜子，不是絕情，而是回避。生活中的苦難就像玉米爆成花似的，如果你不去爆它，她就會靜靜地裹在黃色的衣服里。再多的苦，再多的淚，也都獨自吞下了。但有時候，馬玲又因為好久時間沒聯(lián)系劉娜子深感內疚，尤其自己在吃好喝好春風得意的時候，她更想到這個曾經(jīng)目中無人現(xiàn)在可憐的見人就要訴說的劉娜子。

如果劉娜子有后悔的話，她應該后悔的事情太多了。

因為上次馬玲的流產，也因為自己過得不那么揚眉吐氣。自從馬玲懷了孕，劉娜子來的時候就是把東東扔在家里。不用人家提醒，劉娜子也刻意避嫌。馬玲問她為什么不帶東東來。劉娜子說，我總不能天天跟著他，得讓他早點體會獨自生活的能力。馬玲以為劉娜子還擔心自己的身體，就張羅著再帶她到大醫(yī)院檢查一下。劉娜子拒絕了，沒事，我現(xiàn)在摸著小了，沒關系。

這事可不能大意了。你的人生還很長，還有很多好日子要過。

好日子，呵呵。劉娜子苦笑了一下，忍不住似的跟馬玲訴苦，你知道我在深圳的時候，差一點就把東東丟了。別說我心狠，真是被生活逼得沒辦法。帶著東東上街，都會引來猴子效應的圍觀，人家表面上說著同情的話，眼睛里全是設防。在公園里，東東好喜歡和一個女孩玩，結果人家父母以要回家為由帶走了孩子。我理解，人家害怕自己的孩子和東東在一起會受傷，可是東東是多么渴望小朋友啊。東東多么孤獨啊。

那一天，我絕望了，想把東東扔到公園里，看看有沒有好心人把他領走，或者就把他丟在這里，愛誰誰吧。我一回頭走了，什么也不想了，就當沒有東東這個孩子。我給他面前放了點兒水和面包，我說東東，媽媽要走了，你自己在這兒好好的。

東東不明白或者不相信我要丟掉他，看到面包樂得不行。我走到一個地方躲起來，看著東東。東東看不到我之后開始大哭，我狠著心想，哭一陣就完了?？墒强薜臅r候，有個孩子跑過來，打他，向他扔東西，還罵他傻子。那一刻，我連死的勇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