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立刻有同事扶著我從機器上下來,快步往車間外走。我恍恍惚惚地,腳下軟綿綿地,捧著受傷的左手剛走出去幾步遠,被軋傷的手指指尖血噗一下噴了出來,就跟電視劇《天龍八部》里段譽那六脈神劍的特效差不多??粗獓姵鰜韼酌走h,剛才掛在機器上沒有感覺到的疼痛感像壓抑了很久突然找到了突破口一樣,報復性地襲來。那種劇痛無法用語言描述,我眼睜睜地看著鮮血從指尖皮開肉綻的地方止不住地往外噴。天不絕我—我們廠唯一一輛卡車剛出去送報紙,因為駕駛員小李忘帶駕照,回廠里拿,正好碰上了我出工傷。廠長立刻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報紙先別送了,先送傷員!
我躺在卡車的后座上,同事舉著我的胳膊,血順著胳膊往下流。他們就用紗布緊緊地扎住我的手腕止血。事后聽司機小李說,他當時是打著雙跳燈,一路闖著紅燈向最近的一家醫(yī)院狂奔的。很快我被送到了南京城南的一家醫(yī)院,那一路上的劇痛讓我?guī)缀跻柽^去。同事去找醫(yī)生的時候,我被放在搶救室門口的地上—凳子上都坐著人。一個穿著滿身油污工作服的年輕人,舉著血淋淋的手躺在醫(yī)院走廊的地上,現(xiàn)在回想起這一幕多少還是有點兒心酸。
進了急救室之后,醫(yī)生開始清創(chuàng),最可怕的時刻到來了。所謂清創(chuàng),就是清理傷口,讓大夫看清楚受傷程度。那時我兩根手指的指甲蓋已經(jīng)完全翻開了,傷口處血肉模糊。大夫干的第一件事兒就是用鉗子夾著翻開的指甲,把我兩個指甲連皮帶肉,連根拔了出來。我當時差點兒直接昏厥過去,至今我都不明白,為什么不給我打麻藥。我記得大夫好像對我說了一句:“有點兒疼,忍著點兒?!蔽液芟雴枺喊涯愕闹讣走B根拔出來而且不打麻藥只是“有點兒疼”?
接下來,大夫扯了一大團醫(yī)用棉花蘸滿了酒精擦洗我的傷口。我的手指那時已經(jīng)完全沒有皮膚了,再碰上酒精,再加上大夫反復使勁地擦,我又差點兒昏死過去。兩個同事拼命按住我的肩膀,那種疼痛足以銘記終生。我的汗如黃豆般往下滴,真是咬碎了鋼牙。在那一刻,我的腦海里出現(xiàn)了一個人—江姐!竹簽釘進她手指的感覺,我已經(jīng)有了差不多的體驗。打那以后,江姐成了我最敬佩的革命英雄人物。等到一切結束,我從搶救臺上坐起來的時候,看到身邊那個托盤—足足一盤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