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兒尷尬,漲紅著臉點燃一支煙。甜妞伸手把煙搶過去,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遞給我。"我后悔,后悔那天為什么把所有的都告訴了你,"她說,"男人通常是在女人的哄騙中成長壯大起來的,因為他們脆弱,不敢面對現(xiàn)實,只有騙他一騙,他才舒服。"
隨她說去吧,沉默是金。
甜妞突然不說了,欠身說道:"時辰已到,該祭一祭你的五臟廟了。"
我一把將她攬進懷抱里,像荒原中一只餓狼。甜妞撲哧一笑說:"壞小子,腎上腺素又升高了吧?"
我喜歡早上做愛。甜妞總是很矜持,緊緊閉著眼睛任我瘋狂。我貪婪地愛撫著她雪白而滾圓的乳房,還有兩個軟軟的褐色的乳暈。幸好女性軀體的美好是一樣的,迷人也是一樣的,紡織女工與公司職員及大學(xué)講師沒有什么區(qū)別。
……"重體力勞動"結(jié)束以后,餓了,甜妞去廚房準備早餐,我負責(zé)整理內(nèi)務(wù),被里尚有余溫。今天有個研究生羅素替我看店,我不必太趕時間。假如我需要到北京琉璃廠或上海文廟去進貨,研究生也過來幫忙。工夫不大,番茄掛面湯的味道就裊裊地在房間里彌漫開來,香。
我咽著口水模仿著雪村的腔調(diào)沖廚房喊:"翠花,上酸菜!"
對了,忘了說,我叫萬喜良,不過不是給秦始皇修長城的那個,我也沒有一個名叫孟姜女的妻。我的身高170,我的年齡29,我的血型是AB,我的偶像是加菲貓,我的理想是開一間自己的書店,我可以盡情地品味漢文章獨有的音韻和意境--就像我現(xiàn)在開的這樣的店。
這天,柳彬已經(jīng)等我很久了,他坐在書店一角,顛著羅圈腿漫不經(jīng)心地翻著一冊1935年文生版的《南行記》,亂蓬蓬的連鬢胡子在光合的作用下,五彩繽紛,絕對可以去做被俘的薩達姆的形象代言人。這家伙熱衷于探險漂流什么的,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相互寒暄一番,我發(fā)現(xiàn),他握手的架勢顯然是在模仿基辛格,派頭見大。
柳彬說他剛從雅魯藏布江下游漂回來,特險,把他累得夠戧。我知道,他原來只是運輸公司的鏟車司機,后來下崗,后來老婆離婚,再后來他就留起胡子、背起行囊當(dāng)起探險家了。
我笑道:"你累?活該,誰讓你總想自絕于人民來著!"
柳彬也笑,掏出精致的古巴雪茄讓我抽,說是贊助商贊助的。聊了沒幾句,總是被柳彬的電話打斷,他接電話時還不忘瞄幾眼店里幫忙的羅素。我告訴他:少打人家的鬼主意,人家可是個良家婦女。他問:有伴沒?我說:好像還沒有。他咂咂嘴兒說:讓一個妙齡女孩兒耍單,就跟讓漂亮寡婦守節(jié)一樣的暴殄天物。大概羅素也猜出我們是在議論她,便故意把留聲機放到最大音量。我和柳彬都吐吐舌頭,不說了。
柳彬這次回來是為做一檔電視節(jié)目的,然后就走。不知媒體又給了他什么承諾。難怪這家伙一腦門子的亞洲雄風(fēng),聽說,現(xiàn)在他的贊助費已達數(shù)百萬計,而且身邊美女如云,走到哪里都有人找他簽名。為此他私下里還特意苦練過花體字,龍飛鳳舞,儼然一個馬拉多納或成龍似的公眾人物。
柳彬辭去,我發(fā)現(xiàn)艾蕪的那本《南行記》沒了,又給他順手牽羊了。羅素撇撇嘴兒說:臟兮兮的,惡心死了。我告訴她:甭看這德行,找他簽名的都是美麗而潔凈的女孩兒,他總借簽名的機會寫上與對方約會的要求,及時間地點,居然從未撲空過。羅素半信半疑:真的?我說:當(dāng)然是真的。愈如此,他愈得把漂流進行到底了。
"也算時勢造英雄了。"我最后說。
羅素不語了,凡不悅或懊惱時她就做瑜珈。她的面相與林徽因酷似,借一個風(fēng)流才子的話說,她是明清木版書里插圖的線條,但紙張與彩色是21世紀初年的,很淑女。
與羅素相對,總嫌她太靜,女孩子還是鮮活潑辣些才好。閑聊時,她卻說她偏好謝冰瑩,筆下凈是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最為過癮,倒是令我驚愕不已;而且在以后的日子里,讓我驚愕的遠遠還不止這些。
以后了,門楣上懸掛著的鈴鐺響起,進來一個中年人,說是讓我看看他的書,結(jié)果,我看到的是新月書店三十年代出的初版本,包括《夢家詩集》,品相好得令人生疑。我竭力壓抑著喜悅之情,故作冷漠地收下,只花了仨瓜倆棗的價錢。他說還有,明天再來。這樣的買賣每天都會有這么一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