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西游記:荊棘嶺上的唱和酬酢(1)

八卦西游記 作者:周六我要休息


“木仙庵三藏談詩“在西游記中是挺特殊的一難。唐三藏在荊棘嶺上被幾個樹精藤怪攝去與他們會友談詩。談著談著,杏仙美眉出場;樹精藤怪們搖身一變從詩人隱士變作了“媒人”“保人“非要把杏仙MM嫁給三藏不行;直到悟空一聲“師父”才把那些樹精藤怪們嚇得不見了。這一難特殊處在于這些妖精們并沒有打算傷害唐僧,對于唐僧肉也無甚興趣;而在清風明月之下,風雅的作詩酬酢。只是最后強要唐僧與杏仙成親一出煞了一番風景,勉強湊做一難:“色“難。在第九十九回觀音菩薩清點三藏的災難簿子時,這一難稱為“棘林吟詠五十二難“,似乎的確名不副實。

四名隱士分別為:勁節(jié)公(即松樹),孤直公(柏樹),凌空子(檜樹),拂云叟(竹)。這幾位樹精們都有了上千年的修行,能吟詩作對;他們各自給自己的名號簡直概括了中國古代知識分子所向往的一切特質:“凌空拂云“,又能“勁節(jié)孤直“。而另幾名植物妖精則是:赤身鬼(楓樹),杏仙(杏樹),還有丹桂,臘梅兩名丫環(huán)(女童)?;旧线@幾位妖精已經(jīng)湊齊了文人們所向往的一切:隱士美女女童侍仆;加之他們還能經(jīng)營出一片“仙境人家“,“隱逸去所“,生活堪稱完美。

可是,百美終有一瑕:四個老頭子還是覺得寂寞,寂寞?對,寂寞。讀書讀人我常常如此,以自己一個普通人的身份代入思考,往往會有些感觸,或者會心微笑。和我寫一些關于西游的小文相似,當初寫得寂寞,不知道如何,想發(fā)出來看看,聽聽,回響,交流。四個老頭子我想也是如此吧,修行了很多很多年,四個人日日相對吟了不少詩歌作了不少的對聯(lián),千年下來,四個隱士是不是覺得對方開始“面目可憎““語言無味”了?又則,四個人擠在一起閉門造車,到底各自水平如何不能確知。如同理工科出身寫的文章想得到文科生的首肯,四個妖精的詩歌水平是否也需要一個來自于“錦繡之鄉(xiāng)““教化之地“的真正的“人“的承認呢?于是,唐三藏就是這么個極佳的候選人。他來自大唐,自小修行,是個有道高僧。于是四個老頭子趁此“風清月霽之宵,特請你來會友談詩,消遣情懷故耳。”

從前讀西游,常常直接跨過里面的詩詞歌賦,總覺得是些陳詞濫調,與小說情節(jié)不大相關;不耐,不耐得很。其實“省略“之處的信息量大得很,最好的例證莫過于紅樓夢之判詞,而西游記也不例外。細細一讀這短短的一段“木仙庵“之難吧。這一難的文字大部分是詩歌。四位樹精首先開始自我介紹,文人隱士的自我介紹別有一番不同。他們四位更為不同,因為句句都是“自我吹噓“。“非凡輩““遠俗塵““傲風霜“等字眼觸目可見。且用拂云叟的自我介紹為例吧:

“歲寒虛度有千秋,老景瀟然清更幽。

不雜囂塵終冷淡,飽經(jīng)霜雪自風流。

七賢作侶同談道,六逸為朋共唱酬。

戛玉敲金非瑣瑣,天然情性與仙游?!?/p>

拂云叟說自己現(xiàn)在雖然老了,還是很瀟灑;雖然經(jīng)歷不少風霜雨雪還是有一番風流態(tài)度;接著他把自己與晉代竹林七賢,還有唐代的竹溪六逸比肩,總結自己是“天然性情與仙游“。竹林七賢也許人們都比較熟知,是魏晉的幾名風流名士,包括有嵇康、阮籍、山濤、王戎、向秀、劉伶、阮咸;據(jù)說這幾個人成日談詩論酒,嘯傲山林。而“六逸“則是說的唐代天寶年間,李白到山東任城做客,與孔巢父,韓準,裴政,張叔明,陶該等,結社于竹溪,故號“竹溪六逸“。這十三個人好歹算是中國歷史上數(shù)得著的人物,拂云叟卻說與他們“作侶同道“,“為朋共唱酬“,口氣不能說不大。倒是唐長老調子挺低,說道:

“四十年前出母胎,未產(chǎn)之時命已災。

逃生落水隨波滾,幸遇金山脫本骸。 

養(yǎng)性看經(jīng)無懈怠,誠心拜佛敢俄捱?

今蒙皇上差西去,路遇仙翁下愛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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