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yī)院里出來,我蹲在大街上抽悶煙。一個詞:失落。哥不是常說嗎,哥抽的不是煙,是寂寞。而現(xiàn)在的我抽的不是寂寞,是失落。
我站在醫(yī)院門口,仰頭望著天空,覺得憂愁。那個對聯(lián)怎么說來著?上聯(lián):假名假姓假地址;下聯(lián):騙吃騙喝騙感情;橫批:愿者上鉤。
周圍依舊是喧囂的人潮與迷離的燈火。我面前一位大媽問我要不要買塊紅薯充饑,我突然覺得某些人就跟紅薯一樣,表面上波瀾不驚,可誰曉得它暗地里繁衍了多少私生子?!抑或像逡巡在這天際的春風,你只感覺到它在親自己,可你注意到它也在親吻著別人的臉龐嗎?
骯臟。我感覺這個世界骯臟!
在大街上坐了十分鐘,我抬起屁股往家走,可是,走到半路我又停了下來!仔細想想,我是生哪門子氣?唐瑩是我什么人啊,我不接受人家,還不許她和別人相好?這也忒那個了吧!人家又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修女,這些年她像是一位獨步塵世的女子,踽踽而行,伶俜卻乏人心疼,這次有了愛慕的人,我應(yīng)該為她高興,這也是多年的夙愿??!想到這里,我平靜了,心想也許剛才真的過分了,再怎么說我也不能將唐瑩一人丟在醫(yī)院不管不問啊!
于是,我折身往回走。臨近醫(yī)院門口的時候,我的氣又“呼”一聲冒到了頭頂,那句文化詞怎么說來著:怒發(fā)沖冠!因為莫佳悅那小兄弟黑著臉朝我走過來,嘿,小樣兒上前就將我一頓好尅。他說,嘿,孫子,怎么又回來啦?走得不是挺瀟灑嗎?怎么著,良心難安啊?
我心里琢磨,我陸某又沒傷風敗俗,我陸某差點變成綠毛小龜,怎么我還良心難安?。窟@也忒欺負人了吧!于是,我特挑釁地對這小兄弟說,是啊,良心難安!這世界上猥褻男太多,恬不知恥的人太多,黏在別人屁股底下轟都轟不走的人太多,我怕我一走,有人色念陡起,怕醫(yī)院的病房太春天!
我的話剛說完,臉上就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拳。
我抬頭看見那廝眉頭擰結(jié)在一起,腰粗膀圓,張牙舞爪,像非洲黑猩猩的后裔。可我陸某啥時候怕過干仗?。课艺f,嘿,孫子,你能耐啊,你是哪一物啊,要你來教訓我?我邊說邊就地拾起板磚往丫頭頂上蓋去。
莫佳悅那小兄弟倒是機靈,矯健地閃到了一邊。他指著我鼻子罵,你他媽的有人性嗎?唐瑩被你弄肚子大了,你丫不管不問,她瞞著你自己去醫(yī)院打胎,你見了不安慰聲就得,還想抽她,你大爺?shù)?,你是男人嗎?/p>
我聽了更加生氣,說,你知道個屁,要是她男友,我指定早成綠毛小龜了,那孩子還不知是哪個孫子的!我他媽的比你都鬼火。我一邊說一邊拿板磚繼續(xù)往丫身上磕。
可是,這兄弟后面的一句話,令我完全震驚了。他說,嘿,沒見過你這么沒種的男人。不是你的?那唐瑩剛才怎么會說是你的,莫非冤枉你?我就不信她會拿這事冤枉你!他說完又和我扭打在了一起。
我往后躍開幾步,我說,停,停,停,你剛才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這兄弟說,怎么著,唐瑩說孩子是你的。我真替她不值,怎么會愛上你這樣喪盡天良的東西?。克秊槟阒?,不想讓你知道她懷了孕,可是你既然知道了,卻還這么對她……
我大腦有點短路,再怎么著,沒和唐瑩那個過,我就不信她會懷我的孩子,難不成我倆神仙???我說,兄弟,我很愿意相信你說的是真事兒,但是,我和唐瑩從沒怎么著,你來告訴我,她怎么懷我的孩子?
這兄弟說,呵呵,是啊,男人的心態(tài)你以為老子不知道嗎?你丫在昆明喝醉的那晚,把唐瑩上了。為了不讓別人罵你禽獸,你一勁兒地偽裝,摟著唐瑩叫你女朋友的名字,你別他媽充混了,我就不知道你,為了一點獸欲什么事情做不出來!唐瑩傻,你別以為別人也心瞎了!
我的腦子里頓時“嗡”的一聲,像是響了炸雷一般。我喝醉的那一晚?唐瑩?我想起了唐瑩睡我床上的情景,想起了她那天格外異樣的神情,然后,我手上的磚頭“哐”一聲砸在了地上。
等進了病房,唐瑩正盯著天花板發(fā)呆,眼神空洞如同一澗深不見底的淵藪。我可以看見彌漫在她心中的那深深的絕望。我的心突然像遭凌遲一般,一刀一刀,被人割成了碎片,特疼。當我坐在唐瑩身側(cè)憾她的身體之時,唐瑩立馬別過了頭,我突然覺得不知所措。
也許,冷漠只是一種逃避別人傷害的工具。的確,我傷害唐瑩太深太深了,并且鐵證如山,這讓我愧疚難當。我坐在床上,半響說不出話,只感覺自己的喉頭發(fā)緊,像被誰鎖死了一般。很久之后,我說,唐瑩,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彌補對你……對你的傷害,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邊說邊準備拿她的手,抽我這該千刀的白眼狼??墒牵覄偱龅教片?,她猛然將手抽開了。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面對你心疼的女子自己卻無能為力,莫過于你的手根本握不住她的心疼。
我看著唐瑩的手用力地揪扯著被子,臉貼在被子上,而她的身子還在劇烈地顫栗。那一聲聲低低的嗚咽穿過我的身體,像杜鵑啼出的鮮血,一滴一滴,撒到我龜裂的心田上,開出了憂傷凄迷的花朵。
我感覺眼睛酸楚,我說,唐瑩,求你原諒我。當我鼓足勇氣抱她的時候,唐瑩掙扎著要坐起來,但是,當她剛動身,我看到她的臉上一陣抽搐,露出痛苦的神色。我知道她這一動一準兒是牽動了傷口,于是,趕忙湊上身去,唐瑩便栽倒我的懷里。唐瑩開始還在我的懷里掙扎,我知道她有滿腹的委屈,她不想在我這大尾巴狼身上尋找半點慰藉。唐瑩“吼吼”地哭,并且激烈地捶打著我,她邊哭邊喃喃自語。她說,我一直……一直捍衛(wèi)著自己的愛情,可是……可是,我忘記了愛情就像……就像乘法,其中一項為零,其結(jié)果永遠為零,我……我累了,陸一鳴,我真的累了。
我感覺眼瞼再也承受不住眼淚的重量,然后,一滴熱露砸了下來,并淌到了唐瑩白皙的脖子里。我抱著她,仿佛用盡了平生的力氣,仿佛我一松手她便離我而去。我說,唐瑩,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讓我照顧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