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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茗心(四)(1)

山居性紀(jì):性是種子,禪是花開 作者:吳光磊


方峻走后,端午節(jié)那天,周樸如約而至。他是來雞足山才認(rèn)識的朋友。是一個隱士、藥農(nóng)或者茶農(nóng)?都還一時說不清,這也不過是和他見的第二面,但一見如故。

上一次從他那里分別,便惺惺相惜,約好來年端午節(jié),他來山上看我。

印象中他是那種一如古人的丹鳳細(xì)眼,紅撲撲的臉膛,脾氣極好,一襲青色袈裟,步履矯健,頭上戴個斗笠,肩上常背一個竹簍。

不過不要誤會,他可不是和尚,更不是城里討錢騙人的假和尚。他說在這里穿袈裟,一來是喜歡,有種活在古代的感覺,二來方便,即便去集市,也少有閑人搭訕討擾,反倒成了最好的保護(hù)。

他給我?guī)砹藥讙炀幒玫陌?,一掛懸于洞口的山巖上,一掛掛在了書、廚房的門框,說是端午當(dāng)驅(qū)邪避穢,布瑞降吉。又帶來了廣種在他茅棚四周的佩蘭,以及他新制的白茶與粽子。(說是白茶,不是指專屬特產(chǎn)于福建的那種白茶,而是周樸借鑒并創(chuàng)新工藝,采自一千多年的野生茶樹,自己手工打制的一款茶。白,只是取其工藝簡樸、簡白,以及韻味淡遠(yuǎn)沖和之意。為免喜好茶道的朋友誤會,特注。以下依前,均以白茶稱之。)

竹簍里還有一些他這一路上采集的珍貴藥材,我都非常感興趣。畢竟跟老泡學(xué)的都是醫(yī)理,見的也都是制好的生藥。鮮的草藥,說實(shí)話,我還真是不認(rèn)識。

周樸說這雞足山滿山是寶,就他采到過的就有一百多種名貴中草藥。我心下暗想,對于我這等不識貨的呆子,真有點(diǎn)像佛說的——如入寶山,空手而返。

我們把東西放好,他就讓我先在灶上燒起熱水來。說是在他們這里一直還流傳著這個習(xí)俗,每到端午節(jié)無論男女老幼,人人都以佩蘭煎湯洗身,這一年都會平安吉祥。

這不禁讓我想起了《九歌?云中君》“浴蘭湯兮沐芳華”的意境。平安吉祥也許不可能單靠沐浴蘭湯而得,但是馬上潮熱的夏天就要到了,佩蘭除濕祛邪,預(yù)防皮膚病倒是真的。況且我也很長時間沒有洗澡了,現(xiàn)在與新鮮柔嫩的佩蘭共浴,想是你在北京花瓣浴也無法領(lǐng)略的清潤感受吧,何樂而不為呢。

他來是要聽我彈琴的,也是要為我繼續(xù)談茶經(jīng)、布茶道的。一邊燒著水,我們便一邊準(zhǔn)備。我搬來古琴,置于松石之上,擺上我這兒僅有的兩只大碗,他把棕子什么的放在一個小木墩上。

不一會水便燒好了,開玩笑邀他共浴,他說前一天已提前行事了。我說浴雖不得共,但我如此赤裸以對,赤誠相見,將來他茍得道可勿相忘。他接話說:“迷時相度,悟了自度?!蔽覀兾匦ζ饋怼?/p>

裳兒,告訴你吧,其實(shí)我赤裸了身子在這深山間行走可是平常事。反正也沒有人,即使恰巧遇到猴子、松鼠或者其它什么小動物看到,它們也不覺驚奇,還是一臉的平和。我也秉著自然之心,欣欣然,全無羞恥之意。經(jīng)常這樣做日光浴,還有兩次雨中裸行,感覺比我十年前在北京的暴雨中,駕破車于長安街上一路狂騎引眾側(cè)目的狂放,還要不羈。

佩蘭之湯早已蘭香四溢,由于紫紅的嫩莖,湯色有點(diǎn)微微泛紅,再加上它馥郁的芳芬,濃烈度還是稍稍超出了我的想象,竟有些微妙的感觸——像你的柔軟讓人動容。少傾,待它微涼,以毛巾浸潤,擦拭全身。毛竅仿佛都張開了翅膀,仿佛都在擁抱攝取這獨(dú)特的芬芳。裳兒,真的,很長時間之后,我每每還能隱隱地聞到身上遺留的佩蘭清香的余韻,我想那也是某種特質(zhì)的交換與結(jié)合吧。

我擦洗穿衣的當(dāng)兒,周樸早已把剩余的艾草鋪架在老松與石榻的前面,點(diǎn)燃,薰起一縷縷禳邪的青煙,作端午之祭。我添了些柴又燒起新的水,以備煮茶之用。然后,又重新凈了手,特意換上彈琴時常穿的一件灰布中式對襟小褂,鋪好蒲團(tuán),臀下再墊個小墊,盤腿端坐在松石上。沒有琴桌,琴便坦然抱放膝間平陳跏趺之上。弄弦、調(diào)軫、校音準(zhǔn)。他搬出我的太師椅,坐在那里默然無語地看著我一件一件地準(zhǔn)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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