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為革命電影中那些風(fēng)姿綽約的女特務(wù)傾倒過,也從未羨慕過她們妖嬈的旗袍、火辣的身段、嫵媚的卷發(fā)、鮮艷的嘴唇。
這可能和年代有關(guān)。我對這些電影開始有印象的時候,改革開放已經(jīng)很多年了,而我也正處于朝氣蓬勃的青春期,只需將自己稍加打扮,拉出去就已遠(yuǎn)超那些女特務(wù)的嫵媚造型了。我對女特務(wù)沒興趣,相反,我經(jīng)??茨切┡⑿劭吹脺I水漣漣,尤其是江姐。我總是在想,竹簽子往手指甲里釘啊!多疼??!這幫孫子真狠!江姐是怎么忍過來的?雖然她的神情很肅穆剛毅,可是十指連心啊,她怎么就忍住了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后來當(dāng)我開始寫東西以后,我發(fā)現(xiàn),那是信仰的力量。一個沒有信仰的人永遠(yuǎn)不可能知道信仰帶給一個人的力量,如同一個守財奴永遠(yuǎn)不明白為什么有人能傾其所有資助失學(xué)兒童。
有一個時期,我也很想理直氣壯地對別人說: “文學(xué)是我的信仰?!?不管對面那個人信或不信,尊重或是嘲諷,我都無所謂,因?yàn)槲液芟M膶W(xué)是我的信仰,我差一點(diǎn)就讓自己信了!可惜,后來,我遇到了一個名叫卡洛斯·富恩特斯的老家伙,他在《狄安娜,孤寂的女獵手》里寫了這樣的卷首語———文學(xué)才是我真正的情人,其余的一切,諸如性愛、政治、宗教(如果我信教的話)、死亡(當(dāng)它來臨時) 都只是文學(xué)的一種體驗(yàn)。
一九九四年,這個老家伙沒打招呼地寫了這么一句話,讓我一輩子都只能將這樣的句子以引用的形式出現(xiàn)。這個卑鄙的老家伙!
我像愛蘇涵那樣地愛這個墨西哥老頭———這個偷心的賊!
我一直試圖將富恩特斯的句子據(jù)為己有,我相信,只要我重復(fù)的次數(shù)多了,那就是我的。而且,我和這個老家伙想的有什么不一樣嗎?我宣稱,像小說那樣生活。而他說,什么都是文學(xué)的一種體驗(yàn)……我比他善良多了。愛與死,都被他舉重若輕地描繪成了“體驗(yàn)”,而我只是很認(rèn)真地游戲生活罷了———也許,這就是他比我高明的地方!
不管怎樣,文學(xué),至今仍不是我的信仰———這讓我深感遺憾,而“情人” 之說又被那個老家伙占盡了先機(jī)。給我剩下的還有什么呢?對待情人,會有永恒之愛嗎?我們或許會愛上很多情人、不同的情人,卻很難對一個情人一生一世,那么,那個老家伙想要說的又是什么?他像愛情人那樣地愛文學(xué)?因?yàn)槲膶W(xué)是個百變嬌娃,她可以以性愛、政治、宗教(如果信教的話)、死亡(當(dāng)它來臨時)等等諸多形式呈現(xiàn)?
我忽然發(fā)現(xiàn),文學(xué),對我來說是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文學(xué)對我已經(jīng)沒那么抽象了,它有血有肉可以摸到看到,我通過它明白了,或者說,我通過它找到了———我的信仰。我信仰愛情!
我不認(rèn)為信仰釋迦牟尼或者上帝,就等于離革命隊伍越來越遠(yuǎn);我也不認(rèn)為高唱“英特納雄耐爾一定會實(shí)現(xiàn)” 的人,就一定有什么政治目的;我不認(rèn)為追隨周杰倫或者李宇春(我更希望大家崇拜“布布”,嘿嘿) 就是沒品位、沒素質(zhì)、沒理想、沒追求;我也不認(rèn)為崇拜陳景潤、周恩來、拿破侖就一定會成為明日棟梁……所以,我更不會認(rèn)為信仰愛情有什么不對,雖然我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什么是愛情。
愛情和上帝一樣抽象,如果上帝就是那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半裸男人的爹,那么愛情就是羅密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臺、奧斯卡·王爾德與阿爾弗萊德·道格拉斯、JackandRose、Tom andJerry、米老鼠和唐老鴨……甚至還可以是蘇涵與布布!
而現(xiàn)在,李國慶就像惡毒的王后多年來一直信賴并且聊以自慰的魔鏡那樣,突然很殘酷地告訴我一個事實(shí): “王后,你很美麗,可是,在森林深處,和七個小矮人住在一起的白雪公主,比你美麗一萬倍,她過著快樂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