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孤雛

辰兒十歲，小小的個子，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由奶娘帶進來時，頭垂得低低的，害怕多于好奇。

我沒立時過去，遠遠站著問：“記得我嗎？”

他依然低頭，無聲無息。

一時有些冷場，奶娘抱歉地沖我一笑，對辰兒道：“不是說過叫人的嗎？”

辰兒抬起頭，滿面悲戚，淚光閃爍，動了動嘴唇，眼淚又落了下來，再次低下頭。

“說好叫母親的?！蹦棠锊缓靡馑?，“這孩子認生，過幾天就好了，您別介意?！?/p>

要叫也該叫太子妃母親，她身子不好，我不過是代為照料，“爺讓叫的？”

奶娘點頭。

我走到辰兒身邊，蹲下道：“叫我阿姨吧，我是你母親的朋友，她出遠門去了，讓我照顧你，想吃什么同我說，想玩什么也告訴我，別怕。”

辰兒點了點頭，也不知道他聽懂了沒有，或者說相信了沒有。

母親突然不見了，任何一個孩子都會哭，除了哭只有哭。辰兒畢竟大了，一定問過不少人，大家都不置一詞，于是只有接受現(xiàn)實。接受又怎樣，還是沒有母親，所以除了哭還是哭，悲傷中又透著膽怯。他也許還問過安朝，安朝這人，被問急了，一定失了耐心，呵斥他也有可能。

可憐的孩子，沒有媽媽，怎么長大呢？

我讓奶娘退下，看著面前這個小小的孩子，我還沒和這種孩子相處過呢，也沒有經(jīng)驗，只能邊做邊學了，“我?guī)愠鋈ネ姘?。?/p>

他搖頭，后退。

哦，我忘了，小孩間是有玩伴的，哪有興趣和大人玩，“那你自己去玩吧，我這里有桂花糖，帶去分給你的小伙伴，好不好？”我轉(zhuǎn)身拿糖，只聽身后有個稚嫩的聲音道：“不要。”

終于初試啼聲了，我微笑道：“不要緊，不會讓奶娘知道，只要別一下吃太多吃不下飯?！?/p>

他盯著我，小小的嘴角微微上揚，居然在冷笑，“你在裝好人，別以為我不知道?！?/p>

哎呀，這小孩子整個一小安朝嘛，這眼神，這神態(tài)，這酷愛審視的習慣，我說一看見他怎么就有股熟悉的感覺，原來有其父必有其子，看來輕敵必敗呀，“辰兒，你怎么了？”

“你們都不說我媽媽去哪兒了，你們都不是好人?！?/p>

這孩子，說他成熟他又幼稚得可以，說他幼稚，又總做驚人之語，我繼續(xù)裝無辜，“阿姨沒有騙你呀，過一陣子你媽媽就回來啦，你爹怕你一個人孤單，所以讓阿姨來陪你玩?！?/p>

他不為所動，理智地注視我，小大人似的堅持著自己的立場。

我嘆了口氣，裝好人真累，吃力不討好。我也有情緒，也有喜惡，昨晚的哀傷還沒緩過來，現(xiàn)在可勁兒掩飾著，卻被一個孩子輕易揭穿。算了，哪個孩子能迅速接受母親替代者呢，產(chǎn)生敵意幾乎無可厚非，讓時間來解決吧。

不過，安朝似乎比我著急，當晚他便問：“辰兒聽話么？”

“很好啊?！蔽倚Φ?。

“不叫你也算很好？”他掃我一眼，“你的標準還真不高?！?/p>

“小孩子，你希望他有多成熟懂事？”

“至少要明事理，遇事不一味悲戚。”

“你說的有些大人也做不到?！蔽业?，“你的標準太高了，做你的孩子，豈不太累。”

“做蠢貨倒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