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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7 點鐘,我們來到“打手”寓所那冰涼的會客室,我來到重慶后的第一個夜晚就是在這幢寓所里度過的。我很高興沒有其他賓客在場,因為通過翻譯同時跟一大幫中國人交談實在累人。餐前,我們閑聊了一陣?!按蚴帧焙苄蕾p我那只爐子,要林為他也定做一只。我為他畫了一張容量更大的爐子的草圖,我相信那位鐵匠能把它鑄造出來。這讓“打手”非常滿意。
在潮濕陰冷的房間里,沒有酒來驅(qū)寒,我漸漸感到有些難以忍受。好在這時飯菜端了上來,將軍開了一瓶五星軒尼詩,似乎是為了彌補進屋沒請我喝酒這一小小的疏忽。他斟滿三小杯酒,舉起自己那杯一飲而盡,亮了一下空杯說:“干杯?!?/p>
林和我也依樣干杯。我想,要是我們一直這樣用白蘭地干杯,等20 道菜吃完,恐怕三個人都要醉倒了。在中國的正式宴會上,我就算喝黃酒都很難保持清醒。
在我已經(jīng)數(shù)不清喝了多少杯酒、吃了不知多少新奇的菜肴時,“打手”忽然朝我投來了懷疑的眼光,質(zhì)問道:“你怎么知道汪精衛(wèi)正在謀劃潛逃?”
這個問題并非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因為過去兩個星期里,二號一直在問我同樣的事情。因為想不出合理的回答,我便沒有理他。顯然,我是不能對一號也置之不理的。
麻煩出在我有一次拜訪貞的時候(當時我已經(jīng)是第四次從林和衛(wèi)兵們身邊偷偷溜出來了),她正在公寓里收拾東西。
“你不會是打算離開吧?”我說。
“我確實要走了?!彼坪跏植话?。
“也不跟我打聲招呼?”
“事情非常突然。我不知道該去哪兒找你,但我本打算在喬治那里留個消息的?!?/p>
“當然,你還會回來的?!蔽疫@樣說主要是為了安慰自己。
“不?!彼卮鸬?,“再也不回來了?!?/p>
我意識到,汪精衛(wèi)這位主和派的領袖,同時也是大元帥的對頭,看來是要逃到日本人那里去了。日本已經(jīng)在滿洲國和北平扶植了傀儡政權,目前正在尋找一位有影響力的中國領導人,來領導南京傀儡政府。一切都昭然若揭。汪被他們的阿諛奉承迷住了心竅。他膽敢采取如此大膽而危險的行動,一定是有強大的勢力撐腰。如果讓他逃到日本人那里去,他很可能會把中國徹底毀掉。
貞走過來坐在我身邊,緊張地撥弄著她厚實的錢包。一沓美鈔掉到了地上。
“你是不可能帶著這么多錢通過海關的?!蔽揖嫠?。我見過別人被剝?nèi)ヒ路焉淼那樾巍V袊诳刂仆鈪R外流。
“我用不著擔心這個?!彼悬c不耐煩地說,“他們不敢碰我?!?/p>
她遞給我一張卡片,上面是她自己的字跡?!斑@是我名字的中文寫法。你看得懂地址嗎?”
“是的,當然。”
“你不會喜歡這里的?!彼孕诺卣f,“你很快就會回美國了。如果你路過河內(nèi),就派人給我捎個信。”
她站起身來,說:“你得走了。他們隨時都有可能來接我?!?/p>
她握住我的手,嫣然一笑?!靶⌒狞c?!彼鋈粐烂C起來?!斑€有——”她停頓了一下,“不要相信喬治?!?/p>
我想,汪肯定已經(jīng)把我的身份告訴了她。大元帥身邊有不少他的親信。
離開她的住處之后,我立即趕回家,命令林派車去接二號。
“事情緊急?!蔽腋嬖V他。
但是當我告訴二號,汪精衛(wèi)午夜左右要乘飛機逃往河內(nèi)時,這個蠢胖子只是傻看著我。
“將軍說那是不可能的。”林翻譯道,“他說汪沒有任何理由要離開?!?/p>
我沒有回答。
林又翻譯道:“將軍問你為什么認為汪要離開中國?”
“告訴那頭蠢驢,”我嫌惡地說,“我不是說汪要離開,我是說他要潛逃。你可以對將軍說,是一只小鳥告訴我的?!?/p>
說完我就上床睡覺了。結(jié)果,二號沒有采取任何行動,聽憑汪精衛(wèi)飛到了河內(nèi)。要把這一切向“打手”解釋清楚,將會非常麻煩。大元帥已經(jīng)把汪精衛(wèi)這個叛徒開除國民黨黨籍,并且逮捕了200 多名他的親信——我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已經(jīng)被處決?,F(xiàn)在,全世界都知道汪精衛(wèi)將成為日本人在南京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