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翻閱下去，卷七，《南平樓記》，記忽必烈攻襄陽，先在鄧縣強(qiáng)征農(nóng)民兩萬人集體耕種，"夜火鼓之千里，畫萬耦其耘耕"。集聚大量糧草之后，進(jìn)圍襄陽六年，才攻下。前天早茶時(shí)，收到牛津大學(xué)博德琳?qǐng)D書館寄來為我影印的Edward Gibbon拉丁文法文箋證集散頁，有一頁(vol.Ⅲ，p.120)論烏古斯汗，說蒙古人"隨便強(qiáng)制推行法令，憑少年血?dú)庹髀?，破毀城鄉(xiāng)，蒙昧無知，不知外國情形(et peu chargeies d'idees etrangerees)。"

應(yīng)該讀《輟耕錄》有一則記畫師"王思善采繪法，茶褐，用土黃為主，入漆綠煙墨槐花合"。作者陶宗儀，元末明初一位避兵逃難、耕田下苦的文人。序里說他"時(shí)時(shí)輟耕休于樹蔭，遇有肯綮，摘葉書之。蓋十載而后成書云，凡三十卷"，于元代法令制度書畫文藝記錄頗詳。為治元史元曲重要參者資料。

陳援庵先生考據(jù)宋末遺民寄命道教寺觀的史料，極詳備。我在元代姚燧《牧庵集》卷九又多發(fā)現(xiàn)一則，見《太平宮新莊記》。此處"宮"指道教寺觀："其道有三：曰貨取，曰施入，曰力作……力作者，創(chuàng)茶磨四所，凡42盤于德化莊，曰義興。又墾田二千，肇為五庵。宮之前三曰東西太平與紫元。宮之后二曰涌翠，谷峰。其始皆菅茅樅■。眾所薪牧之囿，皆募人錢镈。铚斧而出高蒔。松杉柏茗皆摘實(shí)授子，畦而苗之，移置其地下……久者方五年，近者一歲，而木之布列岡阜，新者雖沒草間，而生意茁然。久者已離立如人，將數(shù)萬本。"

文中舉出附近茶磨所在地有：石門，啟石、錦溪、石塘、龍岡、龍溪、興國、大冶、德化、翠麓、元山、萬安、福興、永興、蘄縣、德安等，在江西福建境內(nèi)。

采茶焙茶的方法，宋代丁謂有茶圖，專說明采制。上篇論茶，下篇論其器。種茶之法，《四時(shí)類要》說：

"收取子，和濕沙土拌?？鸹\承之，穰草蓋。不爾即凍，不生。至二月中，出，種之。于樹下或北陰之地開坎，圓三尺，深一尺。熟斸，著糞和土。每阬中，種六七十顆子，蓋土厚一寸強(qiáng)。任生草，不得耘。相去二尺種一方。旱時(shí)，以米泔澆。此物畏日，桑下竹陰地種之，皆可。二年外方可耘治。以小便稀糞■沙澆擁之，又不可太多，恐根嫩故也。大概宜山中帶坡坂。若于平地，即于兩畔深開溝壟泄水。水浸根必死。三年后收茶。"

品茶讀書，不覺日上高林，該吃早點(diǎn)時(shí)候。從山坡石桌起身回房，余意未盡。嵇康《琴賦》說，飲酒亂性，不宜聽琴。我想去一間廣東大茶廳，趁茶客滿堂熙熙攘攘的時(shí)候，用錄音機(jī)錄下一部《飲茶交響樂大曲》。第一樂章入座喚點(diǎn)心；第二樂章杯盤疊錯(cuò)，牙筷起落；第三樂章大快朶頤的高談；第四樂章聲震屋瓦，振聾發(fā)瞆。題名《新廣陵散》，吽然宏朗，如千佛洞大寺大殿大眾梵唄念經(jīng)。證明嵇康食補(bǔ)養(yǎng)氣之論，并和英國人飲茶的岑寂幽獨(dú)作一對(duì)比。

1985夏倫敦西郊墨玉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