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死過之后,安靜下來,我會重新思考我的一生,言論、行為和我行走的姿勢及對那雞屎狗糞的愛情的破解。那兒是一片溫柔之鄉(xiāng),是思考的上好去處。思考在那兒如柳絮飄落樣輕柔美麗,燦若桃花??裳巯?,他們以革命的名義,已經把執(zhí)行槍決的槍口對準了我和紅梅的后腦。死亡卡住了我思考的咽喉,我只能雄赳赳,赴刑場,迎著槍彈去;氣昂昂,笑生死,跨過陰陽橋。臨刑喝媽一碗酒,渾身是膽無所愁。鳩山設宴和我交朋友,千杯萬盞自應酬。革命必須這樣,拋頭顱,東征西戰(zhàn)筋骨斷;灑熱血,粉身碎骨也心甘。三天之后,或者一周之后,我和紅梅將在那片山坡下、河道邊的鄉(xiāng)村刑場,同戴一副手銬,同跪一個坑沿,同赴溫柔之鄉(xiāng)。時間于我們已經很少,像上甘嶺的水壺中最后的水滴,粒粒晶瑩,滴滴珍貴。我生命的那把火炬即將熄滅,它曾經燎原過山河與大地,小溪與溝壑。燃燒了空氣和森林,流水和女人,動物和石頭,青草和腳步,莊稼和男人,季節(jié)和街道,還有女人的子宮,女人的頭發(fā),女人的唇目和女人的衣物。一江春水西流去,東風西風鏖戰(zhàn)急。娘哦娘,兒死后讓兒的墳墓向東方,使兒能看見集鎮(zhèn)與程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