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聲

夜窗無事，涼月窺人。風吹院中落葉瑟瑟有聲。此景此情，頗覺動人清興。時方與友人品茗。因各述月下聲之能動人者。約計如下：空山行人，夜月松濤聲。梧桐月下，隔窗人讀書聲，冷露橫天，殘月將落，野寺鐘聲。潮落江平，月下繁舟葦岸，聞鯉魚鼓浪聲。五更早起，落月如盆，聞隔村曉雞聲。

霜天月小，城樓鼓角聲。登樓玩月，聞隔河長笛聲。荒村寄宿，茅屋漏月，風吹戶動，遙聞狼嗥聲。

友搖首日：“此皆不足動人，子聞之，此何聲也？”予側耳靜聽，則隔室人嘆息不已。蓋夫婦算家?guī)ぃ钜刮此?。但聞婦人日：愁也沒法，過一天是一天罷。北京城里住的人，誰也為難，不是我一家呢。其夫言日：不想今年比去年更難過。言迄，復長嘆。沉沉夜境中，聞此語令人渾身不快，即有佳思，亦不復能為文矣。

秋風起矣

前天下了半天細雨，昨日刮起一天北風，天氣突然就加涼了。早晨起來，見院子里的槐樹，落了滿地的黃葉。東上的日光，正由葉網(wǎng)子穿了過來，也并不照眼了。在大門以外一陣一陣嚷著賣菊花的過去。只這一些兒點綴，我們便覺得秋深了。

這個日子，拿著一本陶靖節(jié)集，坐在窗下看。案上陳列幾盆新菊，十分助人的詩興，所謂春秋多佳日，也足以讓人快樂了。

但是一展開本日的報紙，便是北平失業(yè)者若干人的報告又是難民急待救濟的消息。這一陣秋風秋雨，只算給人報告了一個涼信，以后這樣下去，天氣更要涼得可怕了。這些失業(yè)者吃還沒有，衣哪里來？

十點鐘后，親自到郵政局去發(fā)了一封信，藉著走幾步路，當是一個小運動。路過一家當?shù)?，只見那當?shù)昀锏纳?，比往常興隆，原來都是贖取棉衣的。我們身上穿得很暖和，不會費得怎樣?？墒悄?些無錢取當?shù)?，那一種感覺，恐怕不是言語可以形容的了。秋風起矣，我不免聽評書掉淚，替古人擔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