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繼續(xù)說趙家的老大,強奸了苗家的老四,最初看了講了的是洪家的傻子老二?!镀狡降分械牡诎斯?jié)有了這樣的結(jié)尾:
洪文鑫家里,正在忙著燒菜。傻老二被打發(fā)出門去了。洪家的女人不亦樂乎在灶房叮叮當當。趙林和洪文鑫對坐在一張桌上,擺了茶水和煙。趙林說讓洪老師破費實在不該。洪文鑫說我也是高興,哪想到有這樣結(jié)局。趙林說多虧了苗家人的寬厚,洪老師說,仇還仇,仁還仁,你這次也是讓苗家感動了的。說話之間,苗家爹推門來了,都起來讓座,倒水。拐了一個話題,說到糧食,苗家爹說今年的年景不錯,雨水豐足,一個耙摟山脈都有望豐收。又說到犁地,洪文鑫對苗家爹說,牛閑了,你什么時候犁地都行。
苗家爹說,種還早哩。
趙林說,啥時兒犁,讓老大去干。
苗家爹笑笑,說拾了一片荒地,不知長不長莊稼。
洪文鑫給每人敬了一根紙煙,點煙時點到苗家爹前,特意把火柴吹滅,又換了一根新的,說苗哥,我敬你的仁厚,犁地時你再不要提那料錢和牛的苦費哩。
苗家爹認起真來,說那怎么行喲。
洪文鑫說,你給我錢,就是笑我不仁哩。
趙林說不給也就不給吧,同村人的,接錢也叫人臉熱。這時候菜就炒了出來,幾個盤兒,見紅見綠,還有半瓶白酒,三個人用三個空碗倒了,各有蓋了碗底的深淺,碰著淺喝。洪文鑫的媳婦,菜也炒得地道,味香色鮮,擺在桌上,極其的悅目。三個人都是中年,邊喝邊說,沒一人提起那件事情,和沒發(fā)生過一樣,氣氛好如這個季節(jié)。四月仲春,到處都是溫暖,空氣透明的亮著。邊喝邊說,說了許多話兒。趙林說了他鎮(zhèn)上的生意鋪子,一年能賺幾千,把苗洪都給嚇了。村里沒人知道他有那么大的賺項。苗家爹說他老二老三,多虧洪老師教時做有基礎(chǔ),考試都在高中的前邊幾名。洪文鑫說他不教書了,仍改不了讀書的毛病,前幾天讀了一本老書,說清朝時候,有一個張姓的慣偷,被慈禧下旨通緝,他逃到一個山上,到山下村里偷了一對無兒無女的老人,被發(fā)現(xiàn)后,老婦要告知縣衙,卻被老漢攔了,不僅不報,每夜還把吃的做好放在門口,或不閂門戶,放在屋里桌上。這小偷得手順了,就專偷這雙老人半年。冬天到了,忽然一場大雪,天寒地凍,小偷又冷又餓的,又偷到老人家里,見門上掛了一捆棉衣,拿走穿了,又軟又暖,十分合體,連棉靴都大小合腳。明白過來,當夜去跪在老人床前,認做了兒子,再也不偷不摸,耕耕種種,孝養(yǎng)二老至送終入土。說有年慈禧路過這兒,知道此人就是當年她下旨緝拿的慣偷,成了方圓百里的孝子以后,給老人寫了一匾,書“仁力無邊”四字,刻在碑上,豎在墳頭。趙林聽了這個故事,說有這樣事情?洪文鑫說,當然有哩,就發(fā)生在耙耬山脈。苗家爹說,哪個村的?洪文鑫說,東梁馬家澗的,仁力無邊的字碑還在馬家的老墳上豎著,說這事縣志地區(qū)志和省志都有記載,我看得就是一本志書。
說到這兒,酒也盡了,又煮三碗面條,各自吃了。收拾了殘羹,擦了桌子,三人靜靜坐著,抽去一根煙后,洪文鑫看著趙林不語,目光有了詢問。
趙林把目光落在苗家爹的臉上,
說苗哥,給侄女說了吧?
苗家爹看著擦凈的桌子,說,
透了風兒。
洪文鑫問,同意?
苗家爹說,她還小,明白不了許多。
趙林說,咋辦?
苗家爹說,寫呀。
洪文鑫就去里屋拿了筆墨,取出紙來,把一張七寸寬的白紙單兒鋪在桌上,又回去拿出一張舊報,一本舊印顏帖,隨手掀開,端詳一陣,在報紙上,仿帖摹了一個莊字,一個仁字,一個光字,筆字都順了手腕,扯去報紙,在白紙上書寫起來。他寫得很慢,比過年寫對子慢了許多,每字的每一筆畫都十分講究,連趙林和苗家爹都看得累了,她媳婦替他泡的一杯青茶都放得冷了,水面上結(jié)了一張皮兒,才把那一張紙給寫滿。并沒多少字的。文是:
婚書
趙家老大趙剛與苗家老四苗娟娟癸年四月約成訂婚,男十七,女十四,皆為自由,雙方至死不悔。結(jié)婚日期,視情可早。婚后男女雙方,相敬如賓,恩愛白頭,孝敬雙方老人,容忍雙方過失,生兒育女,立業(yè)為上,成仁愛夫妻,做祥和人家。
最下是苗家爹和趙林的落款及日期。寫完之后,洪文鑫先自默念一遍,不見錯字漏字,又大聲朗讀一遍,問還有啥兒,苗和趙相互看了,都說滿意,就是這個意思,洪文鑫便依樣又抄出兩份,取出印泥,讓苗趙滾了指頭,在三份上各按了自己手印,用嘴吹干墨跡,三人各收藏一份,說了謝話,便就走了。
走時,趙林掏出了四十塊錢。
洪文鑫變了臉色,說我洪文鑫是為了這錢?
趙林說,洪老師,我趙林要收你那四十塊鞭子、韁繩和鏵錢,你說我趙林還是洪家峪的人嗎?
那錢就硬是放在了桌上。
臨近秋天,樹葉落時,苗家老四因下身常有女病,下學在家醫(yī)著,中醫(yī)西醫(yī),有藥則輕,無藥則重,終不見有愈時候。請了高明大夫看了,說孩娃應(yīng)早些完婚。
苗家爹去鎮(zhèn)上鋪子找了趙林,趙林說讓他們結(jié)婚是了,結(jié)了婚讓侄女來鎮(zhèn)上守著鋪子,當營業(yè)員,又清閑,又干凈,騰出手來我做別的生意。
依著風俗擇吉,選了好日,為中秋當天。擇吉之后,又過禮納彩,趙家進城辦了什盒彩禮,內(nèi)裝衣料幾色,五顏扎線、糕點果品和一對玉的耳環(huán),一只純金戒指,以示冰清玉潔,心地如金。接了衫禮,苗家給老四看了,老四也都滿意。說起來老二、老三都還在城里讀書,老四是不該嫁的,年齡小哩。可情景如此,也就當成一件大事辦理,把趙家送的婚錢買了衣服、床上用品,砍幾棵樹用火烘干,做了一路箱桌陪嫁。村人也都知道根底,愈加同情,都送了許多物品添箱,如衣物、首飾、梳妝用品,把箱柜裝得滿極,桌子抽屜里都塞了單子、被面、毛線等。八月十四,男女雙方,都到墳上舉行了請祖儀式。十五這天,一個村子熱鬧起來,大街小巷,盛滿了腳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