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云川對過不過節(jié)的并不感興趣。還是自由身的時候,腦子里灌滿了生意,幾乎沒有逢年過節(jié)的概念,也只有妻兒提醒的時候,他才有點模糊印象。兒時,雖說是位居大家族中的尊寵位置,但那時的過節(jié)還是清寒的,弄點肉,幾道蔬菜就算是過節(jié)了。大家族解體后,小家庭的日子更加清貧,他巴望的節(jié)日除了春節(jié),再難找到一丁點葷菜蹤影。漸漸的,節(jié)日的誘惑不再停留他心海。學生時代,他整日泡在課堂、圖書館的書堆里,過節(jié)的印象漸漸淡化。工作之后,結婚之前,別人過節(jié),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抬頭仰望天空圓月,他才想起今天是中秋節(jié)了?;楹笄蹇嗟募彝ド?,女兒思語在同學面前的自卑,深深激發(fā)了他:改變貧窮僅僅靠夫妻倆那一點點死工資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從根本去改變窮困,要像富人一樣風風光光地過好每一個節(jié)日。幾經拼搏,終于摘掉了窮人帽子,但他仍沒找回幼年時光過節(jié)的樂趣?!白分鸬搅素敻?,卻丟失了幸福真諦。”思語如是評價父親。他并不以為然:人嘛,幸福的理解各有不同。擁有財富找回遺失在世俗里的尊嚴就是最大的幸福!
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團圓節(jié)日往往勾出對親人的濃濃思念。終日奔波,一旦失去自由,人們便有閑心重溫舊情了。所以有了雷組長的倡議和眾人響應的局面。但對于蕭云川來說,對親情回顧和思念越深就越痛苦,與其如此,不如來點最現(xiàn)實的,比如減刑。
與魏大賬打了口水戰(zhàn)后,蕭云川四處溜達,循著蒸汽聲來到飯菜操作間。主食組在杜龍的帶領下已經開蒸籠門分飯了,而熟菜組早已將地瓜炒肉片分裝完畢,正在洗刷鍋臺。蕭云川將注意力轉向了小灶臺,便踱了過去。熟菜組長光著上身系著圍腰帶著一個下手一副大師傅掌勺的架勢。蕭云川瞅了瞅幾道配菜,問熟菜組長:“中午有安排?”
“調度安排炒幾個菜?!笔觳私M長低頭調試柴油火苗,回答。
經常有值班民警嫌送進監(jiān)獄的民警飯菜口味差,背著領導安排犯人弄幾個小炒。犯人每次都有意地弄出兩名值班民警吃不了的數(shù)量,然后名正言順地自己享用。蕭云川想到今天鄔調度可能私下安排了聚餐菜,于是便問道:“誰用?警官?”
“不知道。”熟菜組長答。
“監(jiān)區(qū)長他們走了嗎?”蕭云川喃喃,并習慣性地朝民警值班室方向張望,盡管只能看到操作間景象。
“蕭會計,今天過節(jié),你有什么節(jié)目???”熟菜組長將瘦肉絲倒進一鍋熱油中,回頭問道。
“只做觀眾?!笔捲拼ɑ卮穑澳阌泄?jié)目嗎?”
“我啊,和杜龍合奏電吉他?!笔觳私M長回答。
別看杜龍滿身文身,一臉痞性的,可他的吉他彈的確實沒話說,不比歌舞廳里演奏的差。蕭云川看杜龍不順眼,但這一點,很是佩服。他頗有興致地說道:“是嗎?今晚我一定認真欣賞?!?/p>
“獻丑了!”熟菜組長謙虛地說道,“我還要多向杜龍學習呢。他演奏的技巧很高。”
“杜龍原來在歌舞廳做過?”蕭云川問道。
“當然?!笔觳私M長說道,“不過,聽說他是在歌舞廳收保護費的?!?/p>
“對,那里是他的生存之地。”蕭云川心想,就憑杜龍的無賴德行哪會老老實實地干體力活賺錢。
午飯時光,等蕭云川進了調度室的時候,那里幾乎云集了鄔調度、魏大賬、臧保管、雷組長、記分考核、杜龍和熟菜組長等骨干,濟濟一堂。在以民警名義做的四道菜當中,蕭云川捧著餐盤卻沒發(fā)現(xiàn)送菜司機捎帶的鹵菜,便向臧保管望了一眼。臧保管默默地回望一眼,吃得津津有味的。沒有鹵菜的中餐,蕭云川仍是吃得透鮮,吃得酣暢,不禁念道:“還是小鍋的菜香?。 ?/p>
“蕭會計在外面吃的都是大餐,并不覺得家常菜可口吧!”厚著臉皮霸占著座位讓蕭云川一直站著的杜龍用筷子剔著牙縫,問道。
“家常菜很香?!倍琵埨先纤牡赜彩遣蛔屛唤o主人,蕭云川很是討厭,但因為這一頓的新鮮大米和可口的小炒,便很快忘卻了那一份厭惡。
回答了杜龍,蕭云川心中的反感油然而生,轉身第一個捧著空餐盤走出調度室。
洗了餐具,蕭云川習慣性地向值班室張望,而那里鐵門緊閉,不見民警身影,他貓在旮旯里便叼上一支香煙。
以前當老板時,政府官員和生意合作伙伴他是應接不暇,進的是高級飯店,點的是名目繁多價格不菲的各種菜系,難得回家吃一頓家常飯,他都忘記了家常菜是什么滋味了。今天,他覺得家常菜比飯店的高檔菜好吃得多。
蕭思語被任命為總經理助理,有宴請公司各部門經理之意,高茜允諾,卻自行留在公司吃便當。席散,蕭思語在眾人簇擁之下回到公司,敲了敲高茜辦公室的門,問高茜:“媽,今天是中秋節(jié),老爸能吃得好嗎?”
“思語,你爸在伙房,伙房的伙食還會差嗎?”高茜走出假寐,端詳鏡子,涂抹困眼,微弱地回答。
“哦,希望老爸心寬體胖過好節(jié)日?!笔捤颊Z說道,“晚上我想給老爸打給電話,問候他?!?/p>
“丫頭,你忘了?監(jiān)獄里是不允許你打電話進去的。等你老爸打來你再盡孝心吧?!备哕绱蛄艘粋€哈欠,說道,“不過呀,今晚我有個宴會,只有你接電話啦!”
“中秋節(jié)還要宴請客人呀?”蕭思語直愣愣地問道,“誰還不回家吃團圓飯,害得我們還不能吃月餅賞月亮?”
“還不是為你老爸?”高茜愁云滿面地說道,“不把你爸的事情落實了,我是食無味,寢難安哪!”
“這么快就聯(lián)系上了?”蕭思語喜悅地問道,“他是誰?”
“抓管教的監(jiān)獄長,是副職?!备哕鐭o精打采地說道,“你去忙吧,讓我一個人養(yǎng)養(yǎng)精神準備晚宴?!?/p>
上床午休時,蕭云川突然想起了節(jié)日禮物,便問鄔調度:“調度,今年沒有月餅?”
“有啊!只是訂的月餅下午才能送到。上午監(jiān)區(qū)長還追問呢?!编w調度翻轉肥大的屁股,懶洋洋地回答。
“現(xiàn)在誰還對月餅感興趣啊!”魏大賬嘟囔著。
“這是文化,不能丟!”來清點人數(shù)的雷組長說道,“我們是龍的傳人,延續(xù)傳統(tǒng)我們責無旁貸。”
“呵呵,自由都可以丟,還有什么不能丟的??!”臧保管閉著眼睛接茬。
“數(shù)典忘祖?!编w調度有氣無力地念道。
我就隨便問了一句,大家伙就像林中的小鳥唧唧喳喳的沒完沒了。蕭云川覺得很是滑稽,暗笑,說道:“休息!”
下午,驗收了一車月餅,監(jiān)督他人分發(fā)給了各監(jiān)區(qū),一身是汗的蕭云川便龜縮在調度室里的吊扇下享受清涼。
“熱死了我?!标氨9苋氯轮J進調度室,站在吊扇下用毛巾擦汗。
“秋老虎發(fā)威,白天吃不消,晚上還是比較涼快的?!笔捲拼ㄕf道,“哎,我說老臧,鹵菜……晚上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