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干部才不管你對過去的行為是否悔改呢，只認你現(xiàn)在有沒有出色的改造表現(xiàn)?！标氨９苊隽脑茻?，摳出一支詭秘而又嫻熟地塞到蕭云川的掌心，說道，“香煙快沒了，明天送肉的主來，搞他幾包上檔次的香煙。”

“送肉的……那可是蒙監(jiān)區(qū)長的關系戶哦！”蕭云川將香煙順手塞進兜里，說道，“竹杠……要敲，你去?！?/p>

“嘿！監(jiān)區(qū)長關照的就一定是他的關系??？”臧保管不屑地說道，“你經(jīng)歷的也不少了，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幼稚了?。俊?/p>

“我才不管是不是本監(jiān)區(qū)干部的關系呢?！笔捲拼ㄐ煨煺f道，“我只接受命令，認真完成它?！?/p>

“得了！”臧保管輕輕拍了一下巴掌，說道，“啊，我知道了，你為什么變膽小了，你想減刑，所以特別謹慎，是不是??？”

“算是吧?！笔捲拼ńo予臧保管一笑，道，“先夾緊尾巴做人再說。減刑前，都是聽話乖巧的犯人，減刑后，都把尾巴翹上天放肆一陣子，待下回減刑前，又老實了。大家不都是這樣嗎？”

“你挺實在的??！”臧保管短暫驚訝后說道，“是??！如今在哪里都是這個樣?！?/p>

與臧保管分手，蕭云川裝模作樣地在院落里四處轉(zhuǎn)悠了，躲到了廁所里猛抽了幾口就扔了香煙，然后背著雙手晃到了與外界接壤的犯人小崗處。

“蕭會計，今晚吃面食??？”矮胖的小崗吳越操著濃重的吳儂語問道。

“是的?！笔捲拼ㄍ线^一張小凳子，落座，道，“你不知道嗎？”

“聽說了?！眳窃匠蠲伎嗄樀卣f道，“一聽說吃面食我頭就大?！?/p>

“哦……我想起來了，你是……吳儂地區(qū)的？吃不慣面食?！笔捲拼ㄕf道，“你進來有幾個年頭了，該適應了啊！”

“吃不下，硬撐下肚子還是空落落的?！眳窃矫蠖瞧ふf道，“還是吃飯頂飽?！?/p>

“眾口難調(diào)??！”蕭云川又想著減刑了，開起了小差，隨口答道，“全監(jiān)獄五千六百號犯人呢，誰當家都難哪！”

“你說，能不能少做點面食??？”吳越說道，“哪怕是一塊米飯幾根蘿卜條也成啊?！?/p>

“你不吃面食，也有不吃大米的。總要照顧大家吧。”蕭云川說道，“現(xiàn)在什么都在漲價，成本要控制??！”

“你真會算賬咧！吃面食搭配蘿卜條，省了油和菜了咧。”吳越說道。

“你哪有這么多牢騷呢?！眳窃?jīng)]完沒了的，蕭云川想減刑心思都不成，抬屁股就要走，說道，“給你一句忠告，千萬別在政府面前說這些。”

“那當然……啊……監(jiān)區(qū)長叫我呢……幫忙照應一下門口。”吳越丟下蕭云川一路小跑到花壇邊，在一排擦得锃明瓦亮正接受太陽烘烤的皮鞋中取下一雙跑向民警值班室。

“唉……想找個清靜的地方都不容易?！笔捲拼ㄗ匝宰哉Z，目送吳越，望著柵欄外的操場。

監(jiān)獄操場空曠得出奇，不夸張地說可以與北京的天安門廣場相媲美。如今土地稀缺，偌大的廣場空間足夠建設成容納二十棟板式高層的小區(qū)。位于生活監(jiān)區(qū)遙望廣場的犯人，那犯人像是螞蟻在蠕動，其他監(jiān)區(qū)狀如一只只火柴盒，呈點狀圍繞在廣場周圍。這家監(jiān)獄占地面積太大了，大得奢侈了。蕭云川的視線隨著一支犯人隊伍漸行漸遠，目光暗淡。

出身公安局財務處長的魏大賬和自己一樣，都盼望著減刑，不同的是，魏大賬是面臨第二次減刑。魏大賬的改造好像也是預先設計好的，入監(jiān)兩年就減刑了，恰好過了兩年間隔期，這次他又夠減刑條件了。假若政府在他和自己之間取舍的話，相信魏大賬勝算更大一些。這次接見，我一定要對高茜強調(diào)一下，免得她忙于打理公司將自己老公扔進監(jiān)獄里就不聞不問了。

“蕭云川，發(fā)什么呆呢？”蒙英穿著剛換上的皮鞋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來，問道。

“啊……我在替……吳越站崗呢?！笔捲拼艚莸卣酒鹕?，指著監(jiān)區(qū)長后頭拎著布鞋的吳越，回答。

“站崗還在走神？”監(jiān)區(qū)長面無表情地說道，“有心思別在門衛(wèi)這里想！”

“是的，監(jiān)區(qū)長的批評我接受?！笔捲拼ㄕ\懇地說道，“剛才我……在盤想犯人生活成本了?！?/p>

“噢……成本要總體控制在計劃內(nèi)。上面沒有超支經(jīng)費可以撥給我們。”蒙英點點頭，撂下話就邁著方步走出了生活監(jiān)區(qū)大院。

“我說你們不是安排吃面條就是吃花卷饅頭的，原來是這么省的??！”吳越將監(jiān)區(qū)長換下的布鞋送到了一個專用柜子里，回頭說道，“再這樣下去，等我刑滿還不瘦得皮包骨頭?。　?/p>

“別吹牛B了?。　笔捲拼犃藚窃降脑?，腳后跟都來氣，陰陰沉沉地說道，“你經(jīng)常開小灶還填不飽你的肚子，塞不住你的嘴？”

“嘻嘻！”吳越齜牙咧嘴，露出黑糊糊參差不齊的牙齒，笑道，“那都是沾了調(diào)度和你們的光?！?/p>

“沾誰的光你都是改善伙食了?！笔捲拼ㄏ藲?，說道，“我們不在囚糧上做點文章，那點生活費夠嗎？你也要為當家的想一想。”

“沒想到蕭會計一門心思為政府著想。佩服，佩服咧！”吳越憨實地笑道，“我思想覺悟低，改造不到位?！?/p>

真受不了你這馬屁精，難怪政府指派你做小崗兼顧勤雜呢。蕭云川木然地說道：“這話別對我說，更不要對政府說。”

“蕭會計這話說得暖心窩，謝謝了！”吳越?jīng)]在意蕭云川的心態(tài)變化，回答。

“哼，真有你的！”蕭云川甩開步伐回了調(diào)度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