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此同時,洛水在長工宋絕海獸性的彰顯下第一次體味到了女人的喜悅,她突然為自己曾經(jīng)生過二兒一女卻都是在扮演一個繁殖者的角色而感到遺憾。她的心開始愈發(fā)得張揚,她常常能夠感到她的下體像花朵般說郁放就郁放開來,只是為了等待一個男人的進入-- 一個被喚作長工喚作奴隸喚作畜生的男人。然而在她四十歲那一年她的身體開始打開的時候,她真正的男人林繼翔卻開始了對她的禁錮。他不僅自己不去碰她,而且嚴(yán)密地將她看守令別人也不能夠碰她。他想要將她荒死,想要她的下體像花朵一樣綻開之后再枯死。他將以此來懲罰她同別的男人的媾和,并間接地報復(fù)那個男人。結(jié)果,這個靠著精明與奸詐積了萬貫家產(chǎn)的地主,在懲辦自己的女人方面同樣證明了他的實力--他再次得逞,洛水真的荒死了,枯死了。
洛水死于她四十歲那一年的秋季。她身體的花朵在春天的時候被宋絕海灌溉開,然后在秋天就迅速枯萎了。她的尸體在她死后七天才被發(fā)現(xiàn),林家的仆人在許久沒能夠聽見她每日深夜似母貓發(fā)情一般的哭聲之后方才有所懷疑。在打開那間將她禁錮的屋子的門窗之時,她的尸體已經(jīng)腐爛得成了一堆爛肉。但是透過她清晰的骨頭不難看出,她死亡前的最后一個動作,是似某種爬行動物一般匍匐于地面。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這個女人用那樣一個意味深長的動作讓自己返了始祖,尋求某種靈魂與肉體的共同慰藉。
在不久之后,關(guān)于洛水死因的說法又多了另一個版本的,即洛水因為寂寞難耐而不得不尋找某種動物來代替男人同她交合,她死于那個動物帶給她的巨大的痛創(chuàng)感與興奮感中。宋絕海似瘋了一般在所有人面前否定這一種說法,為了捍衛(wèi)洛水的尊嚴(yán)他不得不替洛水承認(rèn)前一種死因,他滿世界地疾呼:洛水是荒死的,因我而荒死的!這一種呼喊,帶有些許驕傲而悲哀的意味。他想起洛水曾是他的糧食,可是洛水最終死于因缺少他的饑餓之中。饑餓,饑餓,他仔細(xì)揣測著這個詞的含義,似乎他們這些人的一生,都沉陷在饑餓的圈套中不得逃脫。
自此之后,宋絕海與林繼翔徹底脫離了主仆關(guān)系,他因精神上需要獨立而不得不與那個人斷絕物質(zhì)上的往來,哪怕他不再有糧食來填飽肚皮哪怕他再次陷入饑餓的災(zāi)難。因為只有這樣,宋絕海他才能夠以一個獨立的身份來平等地同林繼翔商談關(guān)于洛水的善后事宜,他儼然將洛水看成了他與林繼翔共同的女人。
洛水的葬禮在當(dāng)年秋天一個飄了漫天落葉的清晨舉行。給洛水這樣一個因偷情而偷死的女人舉辦葬禮是宋絕海竭其所能、耗其所有而爭取來的。在他同林繼翔解除關(guān)系時林繼翔答應(yīng)一次性支付給他二十塊大洋作為他近二十年來為他奴役的所得。但是他拒絕了。他只是莊重而堅定地對林繼翔說,請用這些錢給洛水操辦一個過得去葬禮吧,也不枉了你們夫妻一場。他把他后半生的靠山丟給了一個死去的女人,不知那時是否有人意識到,他已是決計將他的整個后半生都丟給他的洛水了。
葬禮之上宋絕海命他的弟弟絕笙給洛水磕頭,誰料十六年來對他百依百順百命皆遵的弟弟這一次竟然露出了抗拒之色。絕笙掙脫了他哥哥按緊他頭顱的雙手,他甚至有意地將他那顆高貴而高傲的頭顱有力地上揚,他字語鏗鏘地說,哥,那個女人差點毀了你,她是個婊子,她根本不值得!你忘了她吧!
絕海一愣,他第一次以對待成人的心態(tài)來打量他的弟弟,他發(fā)現(xiàn)絕笙幾乎和他一樣高了,身板也漸漸地厚實了起來。他突然發(fā)覺這些年給予他的,除了食物,一無所有,以至于絕笙思維深處的想法隨便抽出一條就能夠給他以巨大的震撼。但是無論如何他不允許絕笙挑戰(zhàn)洛水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允許任何人這樣。他后退了兩步,之后揚起胳膊奮力地給了絕笙一巴掌,他怒斥道,混蛋!你給我閉嘴!不管怎么樣,你都沒有資格來說她!給我跪下!
宋絕笙蒼涼地望了他一眼,繼而彎下雙膝沉重地跪倒在洛水的棺材前。他不能忘卻哥哥用糧食給予他的那一種溫情,盡管他的心底還有另外一種古怪的不可言說的記憶。他注定因這一種記憶,在日后淪陷進同他哥哥相同的一個圈套之中。一個不為他所洞穿且不允許他逃脫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