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日：命可長也，君何弗為？邾子日：命在養(yǎng)民。死之短長，時也。民茍利矣，遷也。吉莫如之。遂遷于繹?！蹲笫稀肺墓?。蓋貴族之馮恃兵力者，其初雖視所征服之民，悉為俘虜，財產(chǎn) 亦悉為所有，而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之說，然天下非一人所私有之義，卒莫能泯，故賢者亦多能行之；而道術之士，尤嘵音瘩口以讜言之也。特是時之庶民，無拳無勇，欲倡使革命甚難，而以君正其臣，以列國之君之有道者，正其無道者，其勢較易。于是尊王尊君之義大昌，而君主專制之權，遂日益鞏固矣。

世及為禮之世，君位之承襲，往往與國家之治亂有關，故言治者恒致謹焉。

氏族承襲之法，有相及者，有相繼者。繼之中，又有立長者，有立少者，已見先《秦史》第十一章第二節(jié)。《左氏》昭公二十六年，王子朝告諸侯日：“先王之命日：王后無適，則擇立長。年鈞以德，德鈞則卜。襄公三十一年，穆叔亦日：“大子死，有母弟則立之。無則長立。年鈞擇賢，義鈞則卜。古之道也?！卑浮短垂罚骸笆~仲無遺子，有庶子六人，卜所以為后者?！薄蹲笫稀氛压辏俺餐鯚o冢適，有寵子五人，無適立焉，乃大有事于群望，日：當璧而拜者，神所立也，誰敢違之？既乃與巴姬密埋璧于大室之庭，使五人齊而入拜。”定公元年，子家日：“若立君，則有卿士大夫與守龜在?！苯粤⒕圆分乱病Ｍ醪涣?，公卿無私，古之制也?！毕葎e逋庶，次計長幼，制蓋莫嚴于周，后世皆遵行焉?！豆颉冯[公元年日：“立逋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薄督庠b》日：“逋，謂逋夫人之子，尊無與敵，故以齒。子，謂左右媵及侄娣之子。位有貴賤，又防其同時而生，故以貴也。禮：逋夫人無子立右媵。右媵無子立左媵。左媵無子立逋侄娣。

適侄娣無子立右媵侄娣，右媵侄娣無子立左媵侄娣。質(zhì)家親親先立娣，文家尊尊先立侄。遺子有孫而死，質(zhì)家親親先立弟，文家尊尊先立孫。其雙生也，質(zhì)家據(jù)見立先生，文家據(jù)本意立后生?！贝松w《春秋》所立之法，古制未必嚴密如是。

素王之法，亦所以防爭亂也?！洞呵铩冯[公四年，“衛(wèi)人立晉”。《公羊傳》日：“立者何？立者，不宜立也。其稱人何？眾立之辭也。眾欲立之，其立之非也?！薄洞呵铩分⒕饕婪?，不主從眾，以成法易循，眾意難見也。

古代君臣相去，初不甚遠，故有君薨百官總己以聽于冢宰之制。《尚書·大誥》之“王若日”，王肅以為成王，鄭玄以為周公。案《春秋》魯隱公攝政，初未嘗事事以桓公之命行之，則鄭說是也。 《左氏》襄公十四年，衛(wèi)獻公出奔，衛(wèi)人立公孫剽，孫林父、甯殖相之，以聽命于諸侯。此雖有君，實權皆在二相，實與周、召之共和行政無異。若魯昭公出居乾侯，則魯并未嘗立君也。知古貴族之權之大。君權既昌，此等事遂絕跡矣。

第三節(jié)選舉邃古之世，公產(chǎn)之群，群之公事，必有人焉以治之，則必舉其賢者能者，此即孔子所謂“選賢與能”?！抖Y運》。斯時之公職，既無利可圖，而人之賢能與否，為眾所共見，自亦不易欺蔽，其選舉，必最能得人者也。逮此等公產(chǎn)之群，漸為黷武之群所征服，夷為有國有家者之屬地，居其上而統(tǒng)治之者，乃有所謂君大夫。

百戰(zhàn)所得，視同私產(chǎn)，位皆世襲，不在選舉也。俞正燮《癸巳類稿·鄉(xiāng)興賢能論》云：“大古至《春秋》，君所任者，與共開國之人及其子孫。上士、中士、下士、府、史、胥、徒，取諸鄉(xiāng)賢興能，大夫以上皆世族，不在選舉也。周單公用羈，鞏公用遠人，皆被殺。古人身經(jīng)百戰(zhàn)，而得世官，而以游談之士加之，不服也。立賢無方，則古者繼世之君，又不敢得罪于巨室也?！比凰鞣鐣f有之事，征服者初不甚干涉之，故其選舉之法仍存，此即《周官》鄉(xiāng)舉里選之制。有國有家者，間亦擢其人而用之，其初蓋專取勇力之士，后乃及于凡賢者能者，此則《禮記·王制》、《射義》諸篇，所述升于學及貢士等制所由來也。上既以是擢用，下自可因之以謀利祿，于是選舉之途漸擴。東周以后，貴族驕淫矜夸，不足任國事，人君亟于擢用賢能；而井田制廢，士之失職者亦益眾，游士遂遍天下矣。此先秦之世，選法變遷之大略也。

《周官》：大司徒：“以鄉(xiāng)三物教萬民，而賓興之。一日六德知、仁、圣、義、中、和，二日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三日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鄉(xiāng)大夫之職：“正月之吉，受教溏于司徒，退而頒之于其鄉(xiāng)吏，使各以教其所治，以考其德行，察其道藝。三年則大比，考其德行道藝，而興賢者能者。鄉(xiāng)老及鄉(xiāng)大夫，帥其吏與其眾寡，以禮禮賓之。厥明，鄉(xiāng)老及鄉(xiāng)大夫、群吏，獻賢能之書于王。王再拜受之。登于天府。內(nèi)史貳之，退而以鄉(xiāng)射之禮五物詢眾庶：一日和，二日容，三日主皮，四日和容，五日興舞。此謂使民興賢，出使長之；使民興能，入使治之?！?/p>

《管子·君臣下》云：“鄉(xiāng)樹之師，以遂其學；官之以其能；及年而舉之；則士反行矣。”即此制也。《小匡》曰：“正月之朝，鄉(xiāng)長復事，公親問焉，日：于子之鄉(xiāng)，有居處為義，好學聰明，質(zhì)仁慈孝于父母，長弟于鄉(xiāng)里者？有則以告。有而不以告，謂之蔽賢，其罪五。有司已于事而竣。公又問焉，日：于子之鄉(xiāng)，有拳勇股肱之力，筋骨秀出于眾者？有則以告。有而不以告，謂之蔽才，其罪五。有司已于事而竣。公又問焉，日：于子之鄉(xiāng)，有不慈孝于父母，不長弟于鄉(xiāng)里，驕躁淫暴，不用上令者？有則以告。有而不以告，謂之下比，其罪五。有司已于事而竣。于是乎鄉(xiāng)長退而修德進賢，桓公親見之，遂使役之官。公令官長期而書伐以告，且令選官之賢者而復之。”于五屬大夫同。《立政》曰：“凡孝悌忠信，賢良俊材，若在選舉：管子鄉(xiāng)樹之師，以遂其學，官之以其能，及年而舉之。此似周官審其行，繼觀其能，進之朝也。后世不以是進，士而辟有譽望者誤矣。達與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