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講 先秦政治制度(一）

第一節(jié)　封建

中國以統(tǒng)一之早，豪于世界，然秦始皇之滅六國，事在民國紀(jì)元前二千一百三十二年，亦不過余二千年耳。自此上推，迄于史事略有可知之時(shí)，其年歲必不止此。則中國之歷史，猶是分立之時(shí)長(zhǎng)，統(tǒng)一之時(shí)短也。分立之世，謂之封建，統(tǒng)一之時(shí)，號(hào)稱郡縣，為治史者習(xí)用之名。然以封建二字，該括郡縣以前之世，于義實(shí)有未安。何則？封者裂土之謂，建者樹立之義，必能替彼舊酋，改樹我之同姓、外戚、功臣、故舊，然后封建二字，可謂名稱其實(shí)，否即難免名實(shí)不符之誚矣。故封建以前，實(shí)當(dāng)更立一部族之世之名，然后于義為允也?！安柯淙詹?，民族日族”，見《遼史·營衛(wèi)志》。

部族之世，事跡已鮮可征，然昔人想象之辭，亦有不盡誣者?！秴斡[》日：“凡人之性，爪牙不足以自守衛(wèi)，肌膚不足以捍寒暑，筋骨不足以從利辟害，勇敢不足以卻猛禁悍，然猶且裁萬物，制禽獸，寒暑燥濕弗能害，不惟先有其備而以群聚邪？

群之可聚也，相與利之也。利之出于群也，君道立也。自上世以來，天下亡國多矣，而君道不廢者，天下之利也。四方之無君者，其民少者使長(zhǎng)，長(zhǎng)者畏壯；有力者賢，暴傲者尊；日夜相殘，無時(shí)休息，以盡其類，圣人深見此患也，故為天下長(zhǎng)慮，莫如置天子也；為一國長(zhǎng)慮，莫如置君也。”①恃君覽》?！赌印吩唬骸胺蛎骱跆煜轮詠y者生于無政長(zhǎng)，是故選天下之賢可者，立以為天子。天子立，以其力為未足，又選擇天下之賢可者，置立之以為三公。天子三公既已立，以天下為博大，遠(yuǎn)國異土之民，是非利害之辨，不可一二而明知，故畫分萬國，立諸侯國君。諸侯國君既已立，以其力為未足，又選擇其國之賢可者，置立之以為正長(zhǎng)。”《尚同上》。由《呂覽》之說，則自下而上；由《墨子》之說，則自上而下；二者皆有真理存乎其間，蓋古之民，或氏族而居，或部落而處，彼此之間，皆不能無關(guān)系。有關(guān)系，則必就其有才德者而聽命焉。又或一部族人口獨(dú)多，財(cái)力獨(dú)裕，兵力獨(dú)強(qiáng)，他部族或當(dāng)空無之時(shí)，資其救恤；或有大役之際，聽其指揮；又或?yàn)槠渌鶓?；于是諸部族相率聽命于一部族，而此一部族者，遂得遣其同姓、外戚、功臣、故舊，居于諸部族之上而監(jiān)督之，亦或替其舊酋而為之代。又或開拓新地，使其同姓、外戚、功臣、故舊分處之。此等新建之部族，與其所自出之部族，其關(guān)系自仍不絕。如此，即自部族之世，漸人于封建之世矣。先封建之世，情形大略如此。封建之制，蓋亦嘗數(shù)變矣。其有傳于后而較完整者，蓋惟儒家之說。儒家之說，又分今古文兩派。孰非孰是，向?yàn)榻?jīng)生爭(zhēng)辯之端。其實(shí)二者皆擬議之辭，非史實(shí)也。今先略述二家之說，然后考其說之所由來。儒家之說既明，而封建之世之情形，亦略可睹矣。

《禮記。王制》日：“王者之制祿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諸侯之上大夫卿、《白虎通》引無卿字，又云：“諸侯所以無公爵者，下天子也?！眲t上大夫即卿可知。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合于天子，附于諸侯，日附庸。天子之三公之田視公侯，天子之卿視伯，天子之大夫視子男，天子之元士視附庸。制農(nóng)田百畝，百畝之糞，上農(nóng)夫食幾人，其次食八人，其次食七人，其次食六人，下農(nóng)夫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祿以是為差也。諸侯之下士視上農(nóng)夫，祿足以代其耕也。中士倍下士，上士倍中士，下大夫倍上士，卿四大夫祿，君十卿祿。次國之卿三大夫祿，君十卿祿。小國之卿倍大夫祿，君十卿祿。”《孟子·萬章下篇》答北官锜問周室之班爵祿略同?！睹献印吩啤疤熳右晃?，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與《王制》公、侯、伯、子、男凡五等異。其云“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則與《王制》似異實(shí)同。又云“下士與庶人在官者同祿”，亦與《王制》小異?！栋谆⑼ā芬逗募巍罚嘁詾橹苤?。云：殷爵三等。合子男從伯，或日合從子。地三等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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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政體：《恃君覽》言立君之理尚同立天子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