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微怔了一下,慢慢思索著回道:"紅拂正在梳頭。"
我一笑說道:"男女之間還可以如虬髯客和紅拂女的,彼此關(guān)心照顧,卻非關(guān)風月,只為真心。"
他聽到這里,臉部表情頗為動容,凝視著我,我坦然回看著他。過了半晌,他說道:"好一句'非關(guān)風月,只為真心'!"
我看他理解了我的意思,也很是開心,畢竟在古代,異性之間平等的友誼比較新鮮,只怕大多數(shù)人都不能接受的,而他竟然帶著贊許接受了。兩人不禁相視而笑。
我看遠方的人好像在準備離開,站起身道:"該回去了。"
他隨我站起身子,突然問:"去喝幾杯如何?"
我訝然地看著他,他朝我溫暖地一笑。我心頭也不禁暖呼呼的,慨然說道:"有何不可?"
他看了看馬,問道:"共騎一驥?"
我一笑道:"也不是第一次。"
他大笑兩聲先上了馬,然后把我拉上馬,讓我坐在他身后,一聲"駕",兩人飛奔而去。
他策著馬,在安靜的胡同里穿來穿去,最后停在了一座精巧的四合院門前。
開門來的老仆婦一見是他,忙趕著給請安,賠笑道:"十三爺怎沒事先派人來說一聲呢?姑娘現(xiàn)在正見客,我這就去給姑娘通報,讓她趕緊打發(fā)了人過來。"
十三阿哥道:"不用了,今日只是借你這地方和朋友喝喝酒,你去置辦一桌酒菜就可以了。"
那老婦偷著看了我一眼,見我衣著華貴,又正瞅著她,忙低頭應(yīng)是。
十三阿哥對這個四合院很是熟悉,領(lǐng)著我進了一間布置得極其素雅的屋子。屋中簡單擺了幾件花梨木桌椅,其余一概裝飾俱無,只在靠窗的案上供著只白瓷瓶,瓶中隨意插了幾桿翠竹。
我四處打量了一下,隨著十三阿哥落座,笑問:"紅顏知己?"
他一笑說道:"平常煩悶時經(jīng)常過來喝幾杯酒,能說得上話。"
我點點頭,心想這里住的姑娘應(yīng)該是個雅妓,等閑之人是絕對不會見的。
不一會兒,那老婦帶著兩個丫頭,端了酒菜進來,安置停當后,退了出去。我和十三阿哥這才開始飲酒吃菜。
幾杯酒下肚后,兩人話漸漸多了起來。從宮中瑣事說到古今趣聞,從浩瀚漠北談到煙雨江南,從山水詩詞聊到古今賢士。最后發(fā)現(xiàn)兩人竟然都是嵇康和阮籍的推崇者,本就已經(jīng)覺得十分投契,這下更是相見恨晚,我心里更是十二分的激動。
在中國幾千年的思想文化發(fā)展中,儒家思想中的三綱五常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把獨立的個體牢牢束縛在以皇權(quán)為中心的政治霸權(quán)和文化霸權(quán)中,從而發(fā)展不出完整的個人主義。但生逢亂世的嵇康可以說是一個意外,像一道閃電劃過黑夜的天空,雖短暫但亮麗。他的傳世名作《與山巨源絕交書》中,闡述了他認為人性是真實平等的原則。他"非湯、武而薄周、孔",認為儒家所推崇的圣賢,不過只是一類人的價值準則,并不應(yīng)該要求一切人都必須效法。個體的幸福只有個體自己才最清楚,個體有權(quán)追求自己認可的幸福??梢哉f,嵇康的思想和現(xiàn)代社會的平等自由、個人主義是有很大共通點的。
我雖早已知道十三阿哥是不羈的人,但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會推崇嵇康,特別是他作為皇室子弟,身處統(tǒng)治階級的金字塔尖,卻絲毫不稀罕也不維護自己的身份與利益。這份從天而降的意外之喜和發(fā)現(xiàn)這個古代社會終于有一個人能明白我內(nèi)心深處想法的感覺讓我狂喜,不禁越發(fā)高談闊論。
而他大概也沒有想到在這個儒家文化盛行的時代,會碰到我這樣的女子,畢竟連男子也少有敢對儒家思想提出質(zhì)疑的。他帶著三分驚訝、三分欣賞、三分喜悅,陪我一塊兒侃侃而談。
說得興起時,我端著酒杯說:"其實我這么喜歡嵇康,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他以為我又有奇談妙論,忙凝神細聽。我半瞇著眼睛,面帶微笑地道:"中國古代歷史上美男子雖很多,如宋玉、潘安之流,可總帶著一股陰柔美,可嵇康是不同的,史書上說嵇康'身長七尺八寸,風姿特秀',見到他的人怎么評價他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