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媽媽剛從地下室上來,身上系著圍裙,手指撥弄著脖子上的一個木質(zhì)大十字架?!拔野阉囊巫臃旁趦Σ厥伊恕!彼靡环N實事求是的語氣說,“就是整理一下這里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杰西卡第一次意識到她父親的椅子——她媽媽肯定會提到的椅子——在廚房桌子旁邊的椅子,被搬走了。那把很簡單的沒有座墊的四腿椅子。從杰西卡記事起,她父親就坐在那把椅子上。那把椅子離冰箱最近。這樣,父親只要一轉(zhuǎn)身就能打開冰箱門,不需要站起來就可以拿到放在最上面一格的牛奶?,F(xiàn)在這把椅子已經(jīng)被搬走了,放在地下室某個結(jié)滿蛛網(wǎng)的角落里。
但是,凱西的椅子沒有被搬走。
杰西卡的目光轉(zhuǎn)到她右邊的椅子上,那是凱西的椅子,它仍然在那里。她的媽媽沒有動它。是啊,她的父親已經(jīng)去世了,但是凱西——誰知道呢?理論上講,凱西可能下一分鐘就從后門走進來,如同往常一樣“砰”地撞到墻上,燦爛地笑著,坐下來跟他們一起吃飯。逝者如斯夫。當你同一個法醫(yī)一起生活時,你就能理解死人是多么的無用——死了、被埋葬了。哦,靈魂又是另外一回事。杰西卡的媽媽是個虔誠的天主教教徒,每天早上做彌撒,在遇到類似的事故時,她堅定的信仰發(fā)揮了作用,就像一個經(jīng)常參加體育運動的人最終將自己的肌肉派上了用場。她對神和來世充滿了信心,這是一種慰藉。杰西卡也希望她能這樣,但是很多年來,她的宗教熱忱成為了一個終日關(guān)在家里的懶漢。
當然,也有例外,凱西可能沒有死。椅子——媽媽用椅子作為一盞明燈指引她最小的孩子回家。
很多個早晨,杰西卡突然醒來,從床上坐起來想著她的妹妹——不,是為她妹妹的遭遇尋找新的可能性。凱西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的深坑里躺著,葬在了樹林中的灌木叢中,還是只剩一副被動物啃噬過的骨架,或者已經(jīng)成為了蛆的樂園?凱西的尸體是否被埋在水泥的地基里,是不是沉沒在某條河底,就像水族館里的海底人?她死去的時候痛苦嗎?有沒有被折磨?她的尸體是否已經(jīng)被切成了小塊,燒掉,或者腐蝕了……
或者,她還活著?
那會是永恒的春天。
凱西可能被綁架了?她是否在中東某個阿拉伯酋長的淫威下過著奴隸的生活?或者她像“吉拉德”節(jié)目中描述的那樣,被綁在威斯康星州某個農(nóng)場的發(fā)射天線上?是不是她被打壞了腦袋,忘記了自己是誰,得了失憶癥,像一個流浪者一樣生活?或者她只是跑到了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了?
類似的可能性還有很多。當自己最深愛的人突然失蹤了的時候,即便是最沒有想象力的人,也會有成千上萬的恐怖想法——更痛苦的是,還會有成千上萬個希望。
一陣汽車引擎的聲音驅(qū)散了杰西卡的思緒。一輛熟悉的雪佛蘭·坎普萊斯轎車停在外面,車身布滿了細小的傷痕,就像從高爾夫練球場撿回來的一樣。她站起來,急忙跑出前門。
保羅·鄧肯是個健壯結(jié)實的男人,仿佛鹽和胡椒粉混合的花白頭發(fā)正在朝著純白色方向發(fā)展,他堅定地踱步,很有警察風范。他在門廊上對杰西卡燦爛地笑著,彎腰親了一下她的臉頰?!昂?,你真漂亮!最近怎么樣?”
她熱烈地擁抱了一下他。“保羅叔叔,我很好?!彼f。
“你看起來很不錯?!?
“謝謝。”
保羅抬起手來遮了一下太陽:“來,我們進去吧。外面太熱了?!?
“等一下?!彼呎f邊抓著他的前臂,“我想先跟你說點兒事。”
“什么事兒?”
“我父親的案子?!?
“親愛的,我沒有接手那個案子,你知道的,我不再負責謀殺案了。即便如此,我也應(yīng)該回避這個案子——我是亞當?shù)呐笥??!?
“但是你一定知道案子的進展?!?
保羅·鄧肯緩慢地點點頭:“是的?!?
“媽媽說,警察認為他是被搶劫謀殺的。”
“是的。”
“你不相信這個說法吧,是嗎?”
“你父親是被搶劫的?!彼f,“他的錢包不見了,手表還有戒指,都被那些家伙一搶而空。”
“是偽裝成搶劫了吧?”
保羅笑了,笑得很溫柔——杰西卡記得這副笑容,在她的堅信禮、十六歲的生日晚會上和高中畢業(yè)典禮上,他都這么笑著?!敖芪骺?,你想說什么?”
“你不覺得整個事情很奇怪嗎?”她問道,“你沒有看到這個事件和凱西之間有關(guān)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