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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南方來信(2)

洛陽十月 作者:西微


林洛陽忽然覺得身體和內(nèi)心上同樣的疲憊,他推掉例會,決定返回家中。

繁華的都市帶來便利同樣帶來負擔(dān)。他走出辦公樓,來往的車輛川流不息,他擦肩而過無數(shù)陌生的人群,他們腳步匆匆,爭分奪秒,而表情已經(jīng)機械化,面目模糊,講電話,連嘴角上翹都是同樣的弧度。

他開始想念旅程中所有的明亮和活潑。

路上堵車。林洛陽從的士上下來,走很長的人行道,去搭地鐵。地鐵同樣擁擠,小小的車廂里面摩肩接踵,但幸而車程是順暢的。

釣魚臺的黃葉似乎都已經(jīng)落干凈,只剩下光禿禿的樹丫陪伴路邊低矮的灌木,紅色的小顆的果實攢成一串,讓人忽然心情開朗。

北京仍算得上秋高氣爽。

小區(qū)里面黃白相間的流浪貓跟了他一路,林洛陽終于回到家中。

找了瓷碗盛水,喂給它便利店買的袋裝面包。貓咪肥胖而乖巧,圍著林洛陽的褲筒不停地繞,他蹲下去把貓咪抱在懷里,它舔他的手指,濕漉漉的,卻舒服妥帖。林洛陽席地坐在小小的客廳中央,不開燈,傍晚光線昏黃。

這間房子里面似乎都是溫十月的痕跡和氣味。被重新粉刷的墻面,她買回來的家什,物件邊角細微的劃痕。

貓咪略懂人性,一雙眼睛像是最干凈的綠色玻璃球,它不再玩耍,抬頭看他。

林洛陽忽而神經(jīng)質(zhì)一般的笑笑,伸手撫摸著小貓。他說:“不如你叫釣魚臺,好不好?!?/p>

它喵的叫一聲,小小的爪子玩著林洛陽西裝上的衣扣。

他發(fā)短信給溫十月。

林洛陽說。我在你住過的房子里面。撿到一只貓。

溫十月一路往北走。她在東蘭小小的汽車站隨便跳上一趟班車,而旅程中不再有林洛陽。到達宜州已經(jīng)是下午,溫十月似乎仍疲倦,她決定休息。

在賓館里面收到林洛陽的短信。她微微一笑,枕著窗外河水的波濤,沉沉睡去。

做一個長久的夢。夢里面人聲鼎沸,像是在擲酒令。她懵懵懂懂身列其間,投得花籌。旁人都像是天上神仙眷侶,她飲酒作樂,好不暢快。

哦哦哦。

對了。那個紫簪金冠,才高八斗,應(yīng)是曹子建。那個寬額重瞳,一杯離愁,當是李重光。溫十月暗自驚喜,她穿越千年,探著頭看舊時風(fēng)采,都是她暢想中的萬丈華光。溫十月捶床暗笑,手肘卻痛。

等再醒來已經(jīng)是午夜。手機里面顯示的未接來電通通來自王宛宣。她打回電話去。嘟嘟聲響不過三秒,王宛宣說:“十月?!?/p>

“我是?!彼Z氣仍歡喜。

王宛宣問:“什么讓你這樣開心。”

十月說:“我做一個求之不得的夢。”都是她曾有過的魏晉唐宋情懷,因為遙遠長久不可考據(jù),所以都是好的。那些已經(jīng)故去的,深埋地下的,永遠堅固不摧,不可打敗。

王宛宣笑笑。她說:“別人說,你在夢里遇見一個人,醒來就該義無反顧去與他相見?!?/p>

“可是?”她問。

“當然?!彼卮?。王宛宣同樣半開玩笑,她問,“你是否仍安好?”

“當然很好?!笔聫拇蹭伾献饋?,穿著賓館配送的紙拖鞋,她去開燈。窗外路上似乎已經(jīng)沒有行人,十月順手把窗簾拉起,嘩的一聲,她說,“王宛宣,你不開心。”

她們總是彼此洞曉。女人之間的關(guān)懷一直敏銳又無微不至。她們知己知彼,這說的并不是個人資料特征的一清二楚,而是感情。她總是找得到她情感上最灰暗微小的角落,她們想著,或者,可以為對方點一盞燈。

她欲求傾訴。王宛宣說:“我們認識已經(jīng)有十五年?!?/p>

“相愛呢?”溫十月問。

“大約?!彼f,“大約也有十五年?!?/p>

“哦?!笔滦Τ鰜?,帶有溫存和善意,她說:“王宛宣,你多幸運?!睖厥卵哉Z輕輕,從移動電話里面?zhèn)魅ィ⑽⒌氖д?。她對她而言,像是一根捅穿夜晚的刺,漏進去并不耀眼的燈光,溫十月說:“我想早戀,可是晚了。”

王宛宣不負期望,她哈哈大笑。王宛宣說:“我倒是想晚戀?!?/p>

十月接嘴:“可是早了?!?/p>

在寂靜的夜晚會心大笑的一對好姐妹。她們的相處總是讓人舒坦,不保留不欺騙,因為相互了解,卻不見面,所以坦坦蕩蕩,還有著不穿防彈衣的愛和勇敢,也不怕受傷害。

溫十月說:“和我說說他吧?!?/p>

她語速緩慢,斟字酌句。王宛宣在回想,那個男人從頭說起年代太久,故事太長。王宛宣問:“你還記不記得你每一個初中同學(xué)的模樣?”

“當然記得?!笔抡f。在她記憶中成長那樣美好,那些童年的伙伴,他們語句活潑,面目總是鮮活。

王宛宣接著說:“你腦海里面最先想起來的,會是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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