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卡夫卡在1912年8月第一次遇到菲利斯時,他并不知道自己會愛上她。次年3月23日,復活節(jié)的星期日,他不知所措地坐在柏林一家旅館的大廳里,弄不清楚菲利斯到哪兒去了。他之前發(fā)了一封快信,告訴她他將在星期六晚上到達,但她顯然沒有收到這封信。他在旅館里草草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去,說他在阿斯卡尼施霍夫旅館等她。他讓她給他打電話,因為他準備當天下午晚些時候離開柏林。
最后他們終于見面了,兩人一起去格魯納森林散步,坐在一棵樹的樹干上談天。他們可能還參觀了亨利希馮克萊斯特的墓地。第二天早晨,卡夫卡才動身去萊比錫,離開旅館前他們倆還通了電話??ǚ蚩ㄒ饺R比錫見出版商庫爾特沃爾夫(他答應把《變形記》的手稿送給他),然后再去奧辛出差。
我們并不太清楚這對戀人在柏林都做了哪些事情,不過,3月28日,卡夫卡終于回到了布拉格,他已經被旅行和工作搞得疲憊不堪,他給菲利斯寫信說:"我在柏林時同你多么親近??!只有你才能給我?guī)砘盍?。這清楚地表明兩人的約會是成功的,但他覺得還必須做些補充:"你仍然不夠了解我,你最親愛的人",以往那些潛臺詞依舊沒有改變。因此,4月1日,他寫信對菲利斯做了"大懺悔"(他后來這樣告訴布洛德)。
他擔心的是"我永遠都不能擁有你"。如果事情的確如此,"那么我當然有理由在六個月前盡我最大的努力離開你,更有理由害怕我同你的任何聯(lián)系,因為其結果只會使我放棄我那虛弱而徒勞的努力"??ǚ蚩ǜ嬖V布洛德,菲利斯是"一個真正的受害者,很清楚,她曾經過著幸福的生活,與整個世界和諧相處,而我正在破壞她賴以生存的基礎"。
一般來說,任何戀愛關系走到這個地步都會結束的,但這對戀人卻繼續(xù)交往著;各自都有各自的理由。他倆都把婚姻當作追求的目標,為之可以不惜任何代價。菲利斯提醒卡夫卡說,他們變得越來越"疏遠"了,卡夫卡拒絕承認這一點,他堅持說他只是對她"渴望得要命",并強調給她寫信的需要深深地植根于他生命的中心。他們計劃在圣靈降臨節(jié)再次見面。同時,卡夫卡一改往日對家人的非難,在給菲利斯的信中提到了一件有點奇怪,但讓人感動的小事。一天,他的母親來到他的房間,在道晚安后給了他一個吻,這是多年沒有過的。"這樣很好,"他說,他的母親回答說:"我從來不敢,我以為你不喜歡我吻你。不過如果你喜歡的話,我是很樂意的"。這件小事向我們揭示出這個家庭中有一種感情用事的氛圍。
或者出于菲利斯的鼓勵,或者出于自己的決心,卡夫卡決定試著同他那病弱的身體搏斗,通過采取一種更健康、更積極的生活方式來克服失眠、精神混亂。午飯后,他不再睡覺,而是開始在布拉格南部的努斯勒郊區(qū)同一位園丁一起進行兩小時的勞動,在4月的冷雨中,"只穿著襯衫和褲子"勞作。他向菲利斯解釋,這樣做是"為了從自我折磨中解脫幾個小時--這同辦公室的工作相反,在那里每當我想抓住它,它卻總是飛走了(辦公室里真是地獄,除了那里,別的我什么都不怕)"。
圣靈降臨節(jié)前的幾個星期,卡夫卡仍然扮演著痛苦的戀人的角色,堅持稱他正努力使他的愛人離開他,給她自由,但他同時又舍不得放手。他不停地抱怨著--正如加奈蒂比所指出的,"抱怨取代了寫作成為他的構成部分"--他說,菲利斯沒能正確地理解一個事實,即"寫作是惟一使我的內心存在成為可能的東西。我總是把自己表現得這樣糟糕是不足為奇的;只有在那些我想像出來的人物當中,我才是清醒的"。他們見面的日期臨近了,菲利斯也開始訴苦。她指責他想傷害她,這一指責給了他"一記重拳,仿佛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都在世界之外游蕩,突然一下子被推回到世界當中"。盡管卡夫卡常常會責備自己,但每當別人責備他時,他總是感到吃驚。他埋頭工作,為保險公司的一場名為"預防事故的方法"的演講做準備。一想到去柏林看望菲利斯的家人,他就感到緊張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