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頭幫向來以暗殺出名,上至軍統(tǒng)要員,下到街頭混混,只要同幫中有仇,斧頭幫向來都是以殺報之,從不留情。因此雖然斧頭幫的規(guī)模、人員比起青幫大有不如,比之洪門也要遜了一籌,可上海灘上,卻沒什么人敢去招惹他們。那宗傳雄平常殺心甚重,自在鄭家木橋混的時候就得罪過許多人,如果被斧頭幫的人砍了,在眾人眼里也必覺平常?!爸皇牵@么做,會不會得罪斧頭幫?”焦恩問道。李連福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所以我才讓你們小心,別叫人給認(rèn)出來了,宗傳雄平常都是一個人去鐘翠樓的,所以咱們也可以少帶幾個兄弟,到時候蒙個面巾,別太張揚(yáng)了。在樓里做掉他之后,不要停留,馬上就回來?!苯苟鼽c(diǎn)頭說:“好,我明天安排一下,找?guī)讉€可靠的?!崩钸B福說道:“你、我、小輝三人都去,另外再找兩個跟著?!彼戳搜蹖O三槐,說:“阿三,你帶兩個兄弟在門口望風(fēng),萬一有啥事情就沖進(jìn)來報信?!?/p>
禮拜四一清早,烏青烏青的云塊遮住了天空,時停時歇的冷風(fēng)卷起了地上枯黃的落葉,又拋落到他處。中午時分,竟絲絲點(diǎn)點(diǎn)下起了小雨,雨絲稀疏,被風(fēng)吹到臉上,卻寒得生疼。李連福抬起頭,望著這陰郁的天,心中忽然覺得隱隱有些心慌?!斑@出鬼的天氣?!彼畹溃霸趺淳箷掠??”
四點(diǎn)鐘,八美軒后院里,站著七人。這時候,雨已經(jīng)停了,風(fēng)卻越刮越烈,李連福走進(jìn)后院,看著面前的這七人,沉聲說道:“大家把家伙藏好了,到四馬路去候著,看我眼色行事,辦完事就馬上分頭跑路。記著,別馬上就回店里來,繞幾個圈,把衣服和斧頭丟掉,再慢慢走回來?!贝蠹覒?yīng)了一聲。李連福又走到孫三槐面前,說:“你帶著兄弟在門口等,咱們出來以后,你給我盯著,看有沒有人在后頭跟,有人跟就下手做掉?!睂O三槐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你放心阿哥,我知道的。”
五點(diǎn)半還未到,宗傳雄便拐過街角,腳步匆匆走進(jìn)了鐘翠樓,他的臉被街面上的風(fēng)刮得生疼,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去桃樂絲的房中,喝一杯溫酒,醉抱起美人。剛走進(jìn)鐘翠樓,對面便迎來了老鴇,那老鴇名叫沈秋娘,年紀(jì)也不太大,三十來歲,風(fēng)韻尚佳,只是眼角有一道疤痕。沈秋娘也曾是四馬路新會樂里的紅人,當(dāng)年被趙祖康所寵,后來趙夫人吃起了干醋,親率娘子軍十?dāng)?shù)名,跑到樓里廝打沈秋娘。趙祖康懼妻,也不敢反抗,這沈秋娘只能忍辱負(fù)重,被打成重傷。事后趙祖康歉疚,便把沈秋娘帶到自己的鐘翠樓里,讓她帶起一眾姑娘,做起了老鴇,只是再也不敢碰她一下。沈秋娘年紀(jì)不大便做了老鴇,雖說還在火坑中,但比起那些姑娘,境遇卻是好到了天上。再加上她天生的交際手段,沒過多久,便把這鐘翠樓打理得比從前更加紅火。這會兒,沈秋娘見到宗傳雄進(jìn)來,滿臉都堆起了笑容,迎上前道:“宗先生來啦,是先到廳里喝杯花酒呢,還是去桃姑娘房中小坐?”
宗傳雄每見沈秋娘,不知為何,都有種莫名親切的感覺,是互憐身世,還是因為其他原因,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沈秋娘同宗傳雄一樣,面上有道疤,這樣的疤,堆到男人臉上,尚不覺突兀,但生在沈秋娘這樣的漂亮女子的面孔上,卻分外刺眼。但宗傳雄卻挺喜歡去沈秋娘的臉上尋看那疤,仿佛是照著鏡子,看著自己的臉一樣。這會兒,他又望了一眼秋娘眉角那道疤痕,微微笑道:“不用秋娘照料了,我直接上去她的房里就好。”沈秋娘被他這一眼,看得竟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了,低頭笑著說:“那宗先生去吧,我回頭讓廚房送些酒菜點(diǎn)心到房里去,供你們用?!弊趥餍埸c(diǎn)了點(diǎn)頭,道聲謝便朝著樓梯走了過去。
沈秋娘望著宗傳雄的背影,心中輕嘆一聲。自從第一次見到宗傳雄,她便覺得他身上有股特別的氣質(zhì)。沈秋娘在這行中做的時日已久,閱人無數(shù),卻未曾見過這樣的人。宗傳雄是個清秀的年輕人,但渾身卻透著股兇悍的氣息,他臉上那一道長疤,更是讓大多數(shù)的人望之便生了畏懼之心。但沈秋娘卻能從他的眼里,時不時看到一些哀傷,在他和桃樂絲一道的時候,甚至?xí)r常會情不自禁流露出孩子般的笑容,這樣的情形,她在其他的客人身上從來未曾領(lǐng)略到。來這里的人,不是狎笑猥瑣,便是假作闊綽,還有更多的是直接來宣泄自己的情欲。而望著宗傳雄,沈秋娘竟似乎像望著個孩子,有時侯竟會讓自己生起股溫存和憐惜。這亂世里,又有多少人成天做著些違背天性的事情啊……想起自己,沈秋娘便覺有些傷神。這時候,她忽然覺得身旁站著個人,抬頭一看,只看見一個瘦高個的男子,寬面孔,戴著個帽子,笑嘻嘻地望著自己?!皨寢?,”那人指著后邊的大廳說道,“宗先生去哪里了,我是他朋友,尋他有急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