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銀洋”的“洋”字剛從李連福的口中說出,便聽得一聲暴喝,潘東照霍然站起身來,滿臉怒容,咬牙道:“你他娘的原來是消遣老子來著?!彼窒碌男值軅円布娂娕陌刚酒?,怒目望著李連福。李連福走到桌旁,把手里的托盤輕輕放在了桌上,淡淡地說道:“這里面就放著我給潘兄弟你的禮物,你自己挑吧?!闭f完,轉(zhuǎn)過身,一掀門簾,走了出去。潘東照彎腰一把按住那盤子,拉到自己身前,打開蓋子一看,只見這青瓷的圓盤里放著兩樣東西,左邊光燦燦的是一塊銀洋,放在右邊的,赫然便是一粒子彈。在子彈和銀洋的下面,墊著張紙條,寫著幾個字。潘東照取出字條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大洋一塊,花生米一顆,潘大哥好自為之。”下面落款一個“?!弊?。
潘東照見了這字條,已氣得七竅生煙,單手抄起瓷盤,“啪”的一聲砸在桌上,碎成了幾塊。便在此時,門口腳步聲響起,接著便涌進了十來個人,手里端著刀槍。李連福走在最后,拿著把勃郎寧手槍,到了潘東照身前,笑瞇瞇地望著他,說道:“潘大哥,今天你只有一句話講得不錯,你曉得是哪一句嗎?”潘東照的一張青面早已漲得通紅,唇邊的兩顆痣隨著嘴唇不住抖動,大聲說道:“李連福,你小子是想跟我洪門弟兄作對嗎?”李連福撫摩著手里的那把槍,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剛才說過,這做人啊,千萬不能給你臉不要臉?!闭f到這里,他左手撐著桌子,抬頭望定了潘東照,道:“所以我現(xiàn)在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潘兄弟你說一句,從今以后,這每個月我給你一塊銀洋,你愿意來收還是不愿意來收?”潘東照面色猙獰,恨聲說道:“你他娘給我閉嘴,老子明天就帶人來砸了你的店門……”剛說到這里,便聽見“砰”的一聲響,潘東照吼叫著雙手捂臉,慢慢蹲了下去。
李連福斜眼望著慘叫著蹲下的潘東照,松開了手, “當啷”一聲,一大塊淌著鮮血的碎瓷片落到地上?!敖o你臉不要臉?!崩钸B福嘴里喃喃說道??粗藮|照雙手捂面,躺在地上翻滾著,鮮血從指縫間滲出,他帶來的那些弟兄們臉上都露出了驚懼之色,個個噤若寒蟬,不敢言語。李連福抬起頭來,望著這些人,冷冷說道:“誰想給你們大哥報仇嗎?”沒有人敢說一個字,這中間潘東照的慘叫聲分外刺耳。李連福哼了一聲,低頭看了一眼潘東照,猛地抄起旁邊那只紅木凳子的凳腳,用力朝著潘東照的腰間砸去……一聲聲的慘叫回蕩在空氣中,和著敞開的窗外傳來的喧鬧聲、二樓的唱曲聲、掌聲、堅如鐵石的花梨木凳手一下下砸在潘東照身上的咚咚聲……房間里所有人的耳膜都仿佛被刺痛震破……
這注定是個血腥的夜晚,李連福機械地揮動著雙臂,腦中一片空白。慘叫聲漸漸變成了呻吟聲,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終于再不可聞……“咚”的一聲,李連福將手里的紅木凳扔到了地上,喘著粗氣,望著躺在地上兀自微微抽搐著的潘東照……透過自己刻意作出的殘暴,李連福似乎已經(jīng)看見了自己的名字傳開到了上海的大街小巷中,就像黃金榮,像張嘯林……他緊咬著牙齒,慢慢閉起了眼睛……上海灘,就是這么殘酷……房間里靜悄悄的,所有人都驚呆了,沒有人敢開口說一句話。李連福的呼吸慢慢平靜了下來,他睜開眼睛,嘆了口氣,指著敞開著的窗口,疲倦地揮了揮手,說:“把這個人扔到街上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