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長一段時間,父親和他的那些人不再擺龍門陣,喝茶就只是在喝茶,坐著就只是在坐著,走路也只是在走路,臉都有些黑,像是每個人的家里都正在辦喪事一樣。
一天,放學回來,從回廊里經過的時候,從鸚鵡的口中得知一個叫鄒容的四川人死了。
父親和他的那些人又在一起,細雨悄無聲息地飄著,聽見他們在用很低的細雨般的聲音在說話,說到四川的鐵路、教堂、穿黑袍子的洋人,接著又說到了火。大足縣和開縣死了很多人,從那里流過來的血讓他們的面色都變得很重,各人面前的茶都涼了,美人蕉墨綠色的葉子低垂著,桂枝上掛滿了清粼粼的水。
雨一直在下著。
亂云飛叔叔講了這樣一件事,一個從大邑縣來的人,已經兩天沒有吃過一口飯了,有人領著他來到一個教堂外面,請求能給他一點兒吃的東西,教堂里的那個穿黑袍子的洋人上天入地地比畫了半天,言說他已將這事告知了上帝,上帝會幫助他的。說完以后,就走進教堂旁邊的那個小門里去了。
一時都沒有人說話。
雨還在下著。過了一會兒,他們好像把那事已忘記了,又說起了火藥、隊形、暗號。第一隊,排在最前面的當然是哥老會里的英勇的袍哥們,在他們的后面,有城內的各種苦力,還有城外四鄉(xiāng)八鎮(zhèn)的鄉(xiāng)民們。
聽到有人說,這一回要把洋人們統(tǒng)統(tǒng)用缸腌起來,腌三到五個月,然后再掛出來風干,然后再抹上花椒和辣椒。
聽到這樣的辦法,幾乎所有的人都表示贊同,表示要得,并且表示愿意拿出一百至八百斤不等的上好海椒,還有愿意出更多的,甚至身家性命。一時間,連雨里都變得辣絲絲的,有人甚至辣出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