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美國、歐洲、日本、韓國、東南亞……”她很費力地想著她去過哪些地方?也許行到山窮水盡處行興自消,她也記不得那些碎為微塵的云煙過往了。
“就這么一個人走嗎?”
“是?。∫粋€人。”她理所當(dāng)然地說。
那么,把家園屋宇之色系為帽沿的飄帶,把雙親兄姐的愛語做成行囊的鈴鐺,把學(xué)識書帙卷為攀山涉水的杖,而生命的緣故?。∧悄耸怯篮愕闹改?。
多少山巖河川、森林曲徑行腳過,松與柏或女蘿,無言;多少海洋天濤擺渡過,波與浪,無言;多少陰或晴的天空航行過,風(fēng)或云默默;多少條紛歧的路向陌生的行人質(zhì)疑,而每一個方向都山窮水盡。
“不想家嗎?”
她搖搖頭?;蛟S,在異國那座初晨的森林,她自睡袋里醒來,陽光的手已掀走那頂家園的帽,松針縫金陽絲衣為她的桂冠,誰說時間乃一匹無常的布?或許,天濤與海岸邊她枕暮色睡下,見海水在白晝化為云霞,云霞于黑夜又回到海洋,她想,一方與十方何異?或許,當(dāng)她行腳過挨家挨戶,聽稚子哭啼的聲音,聞年邁人母哀挽的凄喊,她自覺不該藏有愛語的鈴鐺,將它羚羊掛角,送給每一家的屋檐。
然后,行囊、步鞋、兩條結(jié)繩記事的辮子,她來到臺灣。
“我喜歡這里!”她露出一個潔白的笑。
那時,小徑兩旁綠草如茵,燕子穿梭;我們擇一處高的石階坐下,看天。她自從剪短那結(jié)繩記事的發(fā),好像牽牽絆絆都短了,人顯得輕松,笑起來也更純粹。
“我希望多看一點經(jīng)書,做一個學(xué)生。”她嚴肅地。
很多時候,我看到她與其他佛學(xué)院的女學(xué)生們在綠草地上“出坡”,她們或蹲或跪?qū)P囊灰獾匕纬G茵里的雜草,她們稱這是拔煩惱。梅覺從這兒拔到那兒,她的身子在烈陽下定著,久久不動。有時候,她穿著圍裙,在廚房大灶之前忙著炊爨之事洗濯之役;想惠能當(dāng)年至黃梅參訪五祖弘忍,做的也只是后院里破柴舂米的勞役之事。但,更多時候,我看到梅覺在教室里用功著,一盞燈總是點到不得不熄滅的時刻,那時,晚課的梵唄召喚。
若人生如逆旅,誰不是行云?惟尋著永恒生命者,惟能縱身化成一道甘泉,向三千大千世界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