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哭
母親的月子還沒有做完,你們還沒有為我命名,我便開始“日日哭”——每天黃昏的時(shí)候,村舍的炊煙開始冒起,好像約定一般,我便凄聲地哭起來,哭得肝腸寸斷似地,讓母親慌了手腳,讓阿嬤心疼,從床前抱到廳堂,從廳堂搖到院落,哭聲一波一波傳給左鄰右舍聽。啊!父親,如果說嬰兒看得懂蒼天珍藏著的那一本萬民宿命的家譜,我必定是在悔恨的心情下向你們哭訴,請你們原諒我、釋放我、還原我回身為那夜星空下的一縷游魂吧!而父親,只有你能了解我們第一次謀面后所遺留的尷尬:我愈哭,你愈焦躁,你雖褓抱我,親身挽留我,我仍舊抽搐地哭泣。終于,你惱怒了,用兩只指頭夾緊我的鼻子,不讓我呼吸,母親發(fā)瘋般掰開你的手,你畢竟也手軟心軟了。父親,如果說嬰兒具有宿慧,我必定是十分歡喜夭折的,為的是不愿與你成就父女的名分,而你終究沒有成全我,到底是什么樣的靈犀讓你留我,恐怕你也遺忘了。而從那一次——我們第一次的爭執(zhí)之后,我的確不再哭了,竟然乖乖地聽命長大。父親,我在聆聽自己骨骼里宿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