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堡和鷹笛的傳說

遠遠地，幾座山峰聳入云端。待云朵散開，這幾座山峰便又換上另一副面孔，透出一股陰冷之氣。在帕米爾看山，看雪，看天，看得時間久了難免兩眼茫然，于是便低下頭聽人們講述帕米爾的傳說。在帕米爾，我先后聽到了兩個有意思的傳說，其一是公主堡，其二是鷹笛。聽了這兩個傳說，感覺有一縷春風突然吹來，整個身心驟然變得愉悅起來。

傳說中的塔吉克族公主堡在一座山嶺上。據(jù)《大唐西域傳》載：古代的波斯王派使臣到中國來求婚，當使臣帶著一位漢族公主回國時，因中途逢戰(zhàn)亂，隨行人員皆被殺，使臣本人死里逃生，滯留于竭盤陀，而公主則藏于孤峰?，F(xiàn)在我們在塔什庫爾干縣城看到的石頭城，即公主的兒子在后來建造的王宮——竭盤國國都。這是一個因苦難而產生的國家。據(jù)說不久有神從太陽中來，與公主相會，公主竟懷孕了。使臣為這事嚇得不敢回國，只好在竭盤陀定居。后來，公主生下一子，立為國王，其后代子孫自稱為“漢日天種”，意為漢族和太陽的后代。他們?yōu)樽约喝∽迕麨椤八恕保八恕币辉~為波斯語，意為“戴王冠者”。

《大唐西域記》說：“竭盤陀國二千余里，國大都城基大石嶺，背徒多河，周二十余里。山嶺連屬，川原陵狹，谷稼儉少，菽麥豐收。林樹稀，花果少原隰丘壑，城邑空曠。”至此，太陽的后代已在帕米爾扎下了根；而太陽神的后代們則“貌同中國，首飾云冠，身衣胡服。后嗣陵夷，見迫強國”。由此可見，竭盤陀國自古以來就是華夏版圖的一分子。

另一個是鷹笛的傳說。很多年前，塔吉克族人為了狩獵，戶戶養(yǎng)鷹。獵人娃發(fā)被祖父帶著，跟著那只百歲的兀鷹成天打獵。他們家是帕米爾有名的獵手，捕獲甚豐，然而因為受奴隸主的壓迫，他們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一天，娃發(fā)的祖父好不容易打到一只羚羊，這是他打獵四十年來第一次交好運。他把羚羊上交給奴隸主后，吝嗇的奴隸主并沒有履行給他幾峰駱駝的諾言，反而暴打他一頓。老人忍受不了這口惡氣，積郁成疾，不久就死了。娃發(fā)的父親痛恨奴隸主，在一次打到一只野熊后，就逃到塔合曼去了。在那里，他用野熊換了些牛羊生存了下去。奴隸主對娃發(fā)父親的行為很氣憤，馬上派人把娃發(fā)的父親抓來，用蘸滿酥油的羊毛把他活活燒死了。

父親死后，娃發(fā)唯一的伙伴就是那只百歲兀鷹。這只鷹眼睛異常明亮，百里外的鳥獸都躲不開它的眼睛。據(jù)說它的尖喙和利爪能撕碎一只黑熊。所以，周圍的獵手都把它叫做“兀鷹之王”。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奴隸主耳朵里，他下令讓娃發(fā)把鷹王交出，否則就把他殺死。這時候，鷹王突然說話了：“娃發(fā)啊，你把我殺了吧。我翅膀上最大的一根空心骨頭可以做一支笛。有了它，在災難降臨的時候，你就可以對付過去?！蓖薨l(fā)于心不忍，堅決不下手。鷹王的眼里流出了淚水。娃發(fā)無奈，只好將它殺死，用它翅膀上的那根空心骨頭做成了一支笛。這就是塔吉克的第一支鷹笛。

奴隸主很快就撲上門來要殺娃發(fā)，娃發(fā)掏出鷹笛一吹，像聽到召喚似的兀鷹黑壓壓的一大片，直往奴隸主的頭上撲去。奴隸主急忙向娃發(fā)求饒道：“快把鷹叫住，你要啥我給啥！”娃發(fā)隨口說：“給達卜達爾的塔吉克人每家十只羊，十頭牛，十峰駱駝！”奴隸主連忙點頭應允，娃發(fā)收起鷹笛，鷹群才飛走了。奴隸主懾于鷹笛的厲害，不但如數(shù)交出了家禽，而且從此再也不敢欺負人了。兩個傳說都因災難而發(fā)，都以歡喜而終。聽傳說，看你怎么聽了，有時候聽的是驚天動地的故事，這些故事大多神奇，滿足著現(xiàn)實生活無法滿足的需要，但有時候卻能從中聽出某些事物、某些人物深沉的一面，人性的特點是其中的根本所在。生命現(xiàn)象因而顯得不再神秘，傳遞出來影響著我們的，是一些屬于意義的東西。

很快，我有了一次頗為離奇的經(jīng)歷，目睹了傳說中的雪雞之戰(zhàn)。那是在明鐵蓋，雪降數(shù)日，我和邊防連的戰(zhàn)士去河中提水。我們踏著大雪從河中提了水返回，突然雪地里傳來幾聲尖利的獰叫。那聲音響起得很突然，我們還尚未聽清，便又聽見幾聲夾雜著痛苦的呻吟。大家好奇，趕過去一看，是一只烏鴉和一只雪雞正在爭奪什么。雪雞很小，顯然不是烏鴉的對手，因此，雪雞頗為敏捷地躲避著。烏鴉似乎興起，頻頻發(fā)起進攻。雪雞退到巢邊便無法再躲避了。忽然，雪雞背靠著巢沿站了起來，雙翅收攏，脖頸伸得很直，似是要奮力一搏。烏鴉被眼前忽然出現(xiàn)的陣勢嚇得發(fā)愣，它收攏起自己撲打的雙翅，立在那兒不動了。

雪野上出現(xiàn)了難耐的寂靜。我們悄悄地觀察，原來，烏鴉之所以進攻，是要取雪雞巢中的食物。雪雞一般都逐雪而居，所以，在它的雪窩子里有一些松子和干果，此時被陽光照亮，正泛起一屋黃金般的光亮?？蓯旱臑貘f，早干什么去了，為什么不在入冬前備好食物？要是自己懶惰的話，就該在冬天被餓死。但它沒有廉恥之心，所以便要掠奪雪雞的食物。

過了一會兒，我注意到雪雞的眼睛里有了一種光芒，很快，它向烏鴉發(fā)起了進攻。雪雞的進攻可謂獨特無比——它用雙翅把地上的雪卷起，不停地打向烏鴉。細看，雪雞是在雪中翻滾著，就在一翻一滾之中用雙翅把雪卷了起來。烏鴉遭此攻擊，顯然無應戰(zhàn)能力，不一會兒渾身就變得黑白相間，一聲聲嘶啞的痛叫在曠野里響起。而雪雞愈攻愈快，直打得烏鴉痛叫著，狼狽而逃。雪雞帶著勝利的喜悅很從容地進入巢中，雪地上平靜下來。傳說中，雪雞是戰(zhàn)無不勝的戰(zhàn)士。那天，我終于親眼目睹了它的攻擊能力。

很多年過去了，我有時候在新疆看到雪地，總覺得在其里層有一個神秘的巢，巢中的食物泛著黃金般的光芒。